何怨柳的豆浆在杜俞关桌上连放了五天。
每天早晨，当杜俞关走进教室，总能看见那个熟悉的纸杯安静地立在他的课桌上，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周五的豆浆杯下压着一张便签：“集训加油。”
杜俞关将便签小心地夹进笔记本，抬头看见何怨柳正在讲台上帮老师调试投影仪。晨光透过窗户，在他侧脸勾勒出柔和的金边。
“哟，班长又给你带豆浆啊？”周雨凑过来，语气暧昧。
杜俞关把豆浆往怀里收了收，没有回答。
周雨却不依不饶：“班长对谁都好，但这么天天带早餐的，你是独一份。”
这句话像一根细刺，扎在杜俞关心上。他想起何怨柳在观景台上未说完的话，想起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集训课间，杜俞关去洗手间，在走廊听见两个女生的对话。
“何怨柳真的好温柔啊，昨天我问题目，他讲了整整半小时。”
“他对谁都这样啦，中央空调嘛。”
杜俞关站在原地，感觉那杯温热的豆浆在胃里突然变得沉重。
下午的集训结束后，何怨柳照例在教室门口等他。杜俞关却故意放慢收拾书包的速度，直到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今天有事？”何怨柳走近，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杜俞关摇头，拉上书包拉链：“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秋风卷起落叶，在两人之间打着旋。何怨柳几次想开口，都被杜俞关刻意避开的目光挡了回去。
走到岔路口，杜俞关停下脚步：“我今天不去图书馆了。”
何怨柳怔了怔：“怎么了？”
“有点累。”杜俞关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空气突然安静。半晌，何怨柳轻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杜俞关猛地抬头，撞进何怨柳带着困惑和失落的眼眸。那一刻，他几乎要脱口而出自己的不安，但周雨的话和女生的议论在耳边回响，让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没有。”杜俞关听见自己说，“就是累了。”
何怨柳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最后他点点头：“那好好休息。”
杜俞关转身要走，手腕却被轻轻拉住。何怨柳的手指冰凉，触感却异常清晰。
“杜俞关，”何怨柳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如果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
杜俞关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挣开那只手：“明天见。”
他快步离开，不敢回头看何怨柳的表情。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跳动，每一下都带着钝痛。
周六的集训，杜俞关故意迟到。他推开教室门时，集训已经开始。何怨柳身边的位置空着，桌上放着一杯豆浆。
杜俞关在最后一排坐下，刻意避开那个方向。他能感觉到何怨柳的目光几次落在他身上，但他始终低着头，假装专注记笔记。
午休时，杜俞关独自爬上教学楼的天台。秋风带着凉意，吹乱他的头发。他掏出手机，点开和何怨柳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昨天。
“为什么躲我？”
何怨柳的消息突然跳出来。杜俞关手指一颤，手机差点滑落。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身后传来脚步声。杜俞关回头，看见何怨柳站在天台门口，手里拿着两个饭盒。
“我想你需要这个。”何怨柳走近，把其中一个饭盒递给他。是杜俞关常带的炒饭。
杜俞关没有接：“我不饿。”
何怨柳的手悬在半空，良久才缓缓放下。他走到栏杆边，望着远处的操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何怨柳轻声说，“那些议论，我也听过。”
杜俞关沉默。
“他们说我对谁都好，是个中央空调。”何怨柳苦笑，“但你知道吗，在那次篮球赛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关心过任何人了。”
杜俞关抬起头。
“我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完美的班长，对每个人都保持适当的友好和距离。”何怨柳转身，目光直直看向杜俞关，“直到遇见你。”
风突然大了，吹起何怨柳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道浅浅的疤痕。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何怨柳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你和别人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
杜俞关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紧紧抓住栏杆，指节泛白。
“那天在观景台，我想说的是...”何怨柳深吸一口气，“我...”
“何怨柳！杜俞关！”天台门口传来集训老师的喊声，“下午集训开始了！”
两人同时一震。何怨柳未尽的话语悬在空气中，像一颗未爆的炸弹。
下午的课程，杜俞关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偷偷观察身边的何怨柳，发现他专注听课的侧脸下，紧握的拳头一直没松开。
集训结束前，老师宣布了一个消息：“下周一进行选拔考试，前两名代表学校参加市赛。”
教室里一阵骚动。杜俞关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他和何怨柳身上。
“有压力吗？”放学路上，何怨柳轻声问。
杜俞关摇头。他们并肩走着，距离不近不远。
“刚才在天台，”何怨柳突然停下脚步，“我的话还没说完。”
杜俞关的心跳漏了一拍。夕阳把何怨柳的眼睛染成琥珀色，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我喜...”
“班长！”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喊。李锐带着几个男生走过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这么巧啊。”
何怨柳的表情瞬间冷下来：“有事？”
李锐打量着杜俞关：“这就是你的新朋友？看起来不怎么样嘛。”
杜俞关握紧书包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还记得王茜吗？”李锐对何怨柳说，“她到现在还喜欢你。你说你要是喜欢男生的事传出去，她会怎么想？”
空气骤然凝固。杜俞关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何怨柳上前一步，把杜俞关挡在身后：“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李锐轻笑，“就是提醒你，纸包不住火。”
他们大笑着离开，留下何怨柳和杜俞关站在原地。夕阳西沉，暮色四合。
“他说的...”杜俞关艰难地开口。
“是假的。”何怨柳转身，眼神坚定，“至少不全是。”
杜俞关怔住。
“初中时，我确实和一个男生走得很近。”何怨柳的声音很轻，“后来他转学了，谣言就传开了。”
风卷起落叶，在两人脚边打转。杜俞关看着何怨柳眼中的伤痛，突然明白了他完美面具下的秘密。
“我不在乎。”杜俞关说。
何怨柳抬眼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我不在乎那些谣言，”杜俞关重复道，声音比平时响亮，“我只在乎真相。”
何怨柳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像被点燃的星辰。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杜俞关的手腕，这次没有松开。
“真相是，”何怨柳靠近一步，声音轻得像耳语，“我喜欢你。”
世界突然安静。杜俞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他看着何怨柳近在咫尺的脸，感觉所有的氧气都被抽空。
“从你在更衣室帮我处理伤口的那一刻起，”何怨柳继续说，“我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杜俞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喜悦和恐惧同时涌上心头，让他不知所措。
“我不需要你现在回答，”何怨柳松开手，后退一步，“只是不想再隐瞒了。”
路灯突然亮起，暖黄的光线洒在两人身上。杜俞关看着何怨柳被灯光柔化的轮廓，突然想起那个观景台上的夜晚，和那颗永远坚定的北极星。
“豆浆很好喝，”杜俞关轻声说，“明天还想喝。”
何怨柳愣了一秒，随即笑起来，眼睛弯成温柔的弧度：“好。”
他们继续向前走，这次距离近了很多，肩膀偶尔相碰，带来细微的电流。杜俞关没有直接回应那个告白，但他想，何怨柳应该懂了他的答案。
走到分别的岔路口，何怨柳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这是竞赛的重点题型，你周末可以看看。”
杜俞关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何怨柳的手掌。
“周一见。”何怨柳轻声说。
“周一见。”杜俞关点头，看着何怨柳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却不再让杜俞关感到孤单。
杜俞关打开那本笔记，第一页上用熟悉的字迹写着：
“无论选拔结果如何，你都是我心中的冠军。”
他把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感觉一股暖流从心脏蔓延至全身。街角的书店还在播放那首老歌，这次他听清了最后一句：
“你是我穷极一生不敢醒来的梦，我是你指尖缠绕不休的风。”
杜俞关抬起头，北极星在夜空中明亮地闪烁。这一次，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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