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集训的通知贴在教室前门，鲜红的印章盖在名单末尾。杜俞关站在人群后方，看见自己和何怨柳的名字紧挨在一起。
“周末也要来学校，真烦。”周雨抱怨着，胳膊搭上杜俞关的肩膀，“不过你俩代表班级去，可得争气啊。”
杜俞关不自在地抖落那只手，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名单。何怨柳的名字像有温度，烫在他的视线里。
“紧张？”
何怨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杜俞关转身，看见他抱着两本厚厚的习题集，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不。”杜俞关摇头，接过何怨柳递来的其中一本。书页间夹着几张便签，上面是细密的批注。
集训从周六早上开始。杜俞关提前半小时到达教室，却发现何怨柳已经坐在窗边，面前摊开笔记本，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
“早。”何怨柳抬头，推过来一个纸杯，“豆浆，还是热的。”
杜俞关接过，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他默默在何怨柳身边坐下，翻开习题集。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翻书声和鸟鸣交织成宁静的早晨。
集训老师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讲课速度极快。杜俞关埋头记笔记，忽然感觉手肘被轻轻碰了一下。
“这里，”何怨柳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简化的公式，“用这个方法更快。”
杜俞关顺着他的笔尖看去，果然比自己想的解法简洁许多。他点点头，在笔记旁补上这个公式。
午休时，其他同学都去食堂了。杜俞关从书包里拿出饭盒，看见何怨柳也拿出一个相似的盒子。
“你也是自己带饭？”何怨柳有些惊讶。
杜俞关“嗯”了一声，打开盒盖。简单的炒饭，边缘摆着几颗西兰花。
何怨柳的饭盒里是精致的便当，鸡蛋卷切得整齐，米饭上撒着芝麻。
“要尝尝吗？”何怨柳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蛋卷，自然地递到杜俞关面前。
杜俞关愣住，看着悬在空中的食物，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喜欢？”何怨柳正要收回手，杜俞关却突然前倾，轻轻咬住了那块鸡蛋卷。
柔软的蛋香在口中弥漫开来。杜俞关低头咀嚼，耳根发烫。
“...谢谢。”
何怨柳笑了，眼睛弯成温柔的弧度：“你的炒饭看起来也很好吃。”
杜俞关犹豫片刻，把自己的饭盒往中间推了推。何怨柳夹起一勺炒饭送入口中，点点头：“火候很好。”
他们安静地交换着食物，像完成一个心照不宣的仪式。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两人挨得很近的影子。
下午的课程更难了。杜俞关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图，眉头紧锁。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在他笔记本上轻轻一点。
“看这里，”何怨柳的声音很低，气息拂过杜俞关的耳畔，“这个拐点才是关键。”
杜俞关屏住呼吸，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何怨柳的手指在纸面上移动，画出辅助线，讲解着解题思路。杜俞关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个近在咫尺的人身上。
“懂了吗？”何怨柳转头问。
杜俞关慌乱点头，假装在笔记上写写画画。
集训结束已是傍晚。同学们陆续离开，杜俞关还在整理书包，何怨柳已经站在门口等他。
“一起走？”何怨柳问，夕阳在他身后镀上一层金边。
他们并肩走在放学路上。秋风吹落梧桐树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何怨柳偶尔会踢开路上的石子，动作带着难得的稚气。
“你今天很安静。”何怨柳突然说。
杜俞关脚步一顿：“我一直这样。”
“不，”何怨柳摇头，“平时是疏离，今天是心事重重。”
杜俞关惊讶于他的敏锐，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走到那个小公园附近时，何怨柳停下脚步：“要不要再去观景台？今天的晚霞应该很美。”
杜俞关点头。他发现自己很难拒绝何怨柳的任何提议。
观景台上视野开阔，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何怨柳靠在栏杆上，闭上眼睛感受微风。
“其实我很讨厌数学竞赛。”何怨柳突然说。
杜俞关转头看他。
“但我父亲曾经是数学老师，”何怨柳的声音很轻，“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培养出一个竞赛冠军。”
杜俞关想起何怨柳父亲早逝的事，心里一紧。
“有时候我觉得，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完成别人的期待。”何怨柳苦笑，“是不是很可悲？”
杜俞关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转学三次了。”
何怨柳惊讶地看向他。
“第一次是因为我拒绝了女生的表白，她被拒绝后散布谣言，说我喜欢男生。”杜俞关的声音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全班都信了。”
何怨柳的眼神柔软下来。
“第二次是因为我在厕所里撞见几个男生抽烟，他们怕我告密，就先下手为强，说我偷东西。”杜俞关继续道，“老师选择了相信他们。”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投射在水泥地上。
“这次呢？”何怨柳轻声问。
“这次...”杜俞关顿了顿，“有人在我的课桌上写侮辱性的话，还用刀划坏了我的书包。我反抗了，打了领头的那个。然后学校说我有暴力倾向，建议我转学。”
何怨柳的拳头无声地握紧。
“所以你看，”杜俞关转头看他，眼里有微弱的光，“至少你还有人期待。而我，连被期待的资格都没有。”
何怨柳突然伸手，紧紧握住杜俞关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烫，像要把温度烙印在杜俞关的皮肤上。
“你有。”何怨柳的声音坚定，“我期待你。”
杜俞关怔怔地看着他，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何怨柳的眼睛在暮色中格外明亮，像两颗永不熄灭的星。
“杜俞关，”何怨柳靠近一步，“我...”
“何怨柳！”
远处传来呼唤声。他们同时转头，看见周雨骑着自行车停在观景台下。
“班长！班主任找你！打你手机没人接！”周雨大声喊着。
何怨柳松开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静音了。”他转向杜俞关，眼神复杂，“我得先走了。”
杜俞关点头，看着何怨柳快步走下观景台。手腕上还残留着被握紧的触感，那一小块皮肤异常灼热。
周雨好奇地看了杜俞关一眼，跟着何怨柳离开了。
杜俞关独自站在观景台上，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何怨柳未说完的话悬在空气中，像一个没有答案的谜题。
他掏出手机，打开与何怨柳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前天关于作业的讨论。杜俞关犹豫片刻，慢慢输入：
“谢谢你的豆浆。”
发送成功后，他长长舒了口气。北极星在渐暗的天空中显现，一如既往地坚定。
手机震动，何怨柳回复得很快：
“明天也给你带。”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杜俞关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他把手机贴在心口，感受着那份陌生的悸动。
回家的路不再漫长孤单。街灯次第亮起，像在为谁指引方向。杜俞关想起何怨柳掌心的温度，想起那句未说完的话，脚步渐渐轻快起来。
也许这一次，他真的可以期待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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