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谨看着面前这个逐渐变得不像人的东西。皱了皱眉,
“真丑。”
他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洛鸢的光球分身“嗡”的躲到了符谨身后,亮度突然调高,让面前的东西的样子更为清晰了。“啊啊啊啊,怎么会有那么丑的玩意儿啊?”
那个丑东西挺了挺自己淌着熔岩的胸脯,似乎想把他那份骨子里的“精英”的傲慢再撑回来一点,结果动作大了点,角上滴落的金火溅到地上,发出一股恶臭,就好像在公告场合里揭开了一罐已经腐败的罐头。
不,比那还要难闻一百倍。
符谨微微侧了侧头 ,他问的轻描淡写:“洛鸢,你觉得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东西。”
“啊?这玩意还要称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既然是人性的恶,不如直接叫恶魔?”光球想了想说。
“恶魔吗?挺贴切的。傲慢的原罪,傲慢之恶魔。”符谨低声念完,抬手往空中一划。
“洛鸢,记录一下这个东西。”符谨手上不停,指尖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极细的金线。像给新物种圈定的记录编号。
金线烙进焦黑的地面,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就像把恶魔钉进了标本箱。
洛鸢飘到金线框出的区域上方,光球闪了两下,符谨眼前浮现出一卷半透明的卷轴。上面正渐渐显现出一段文字。
【物种:傲慢之恶魔】
【特征:不敬仙神,为我独尊】
【危险等级:未知(比不上符谨一个手指甲)】
傲慢恶魔见自己被如此对待,愤怒的咆哮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熔岩从它身上如泉涌般喷出。
朝着,朝着符谨和洛鸢席卷而来。符谨神色平静,轻轻一挥手,一道透明的屏障出现,将熔岩尽数挡下。“就这点本事?”符谨嘲讽道。
傲慢之恶魔愈发疯狂,它嘶吼着再次冲了过来,却被符谨轻松躲过。符谨身形一闪,来到恶魔身后,一脚踢在它的背上,傲慢之恶魔瞬间被踢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渐渐不受控制。原来符谨在它身上留下了金线的印记,正慢慢束缚住它的力量。傲慢之恶魔惊恐地看着符谨,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它不甘心地怒号一声,身体开始下沉,竟要逃回地底。
符谨冷笑一声,正欲阻止,突然地底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傲慢之恶魔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裂缝合拢前,一股带着铁锈味的热风扑到符谨脚边,像地狱在陪笑。
洛鸢抖了抖光屑,骂了句:“跑就跑,还顺走我们脚下的土!”
符谨垂眸,原本烙着金线印记的地方只剩一个黑窟窿,边缘还在“滋滋”冒红泡,仿佛地下有张巨口正含化最后一块糖。
符谨神色淡漠,“放心,它还会再回来的。”
瘦少年站在原地,捧着焕然一新的面包,手足无措。
符谨走过他身侧,脚步轻得像夜风。
“面包会吃完,”他低声道,“但你学会了先拿出自己。”
洛鸢飘在后面,悄悄把一粒柔光塞进少年口袋——那是今晚唯一得到回应的愿望,也是唯一不会被反噬的交换。
法阵外,天快亮了。
符谨看着升起的太阳:“得找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天光彻底翻白时,符谨在一处废弃的钟楼前停步。
钟楼是石砌的,塔身爬满枯死的紫藤,像一具被时间剔净肉的巨兽骨架,却仍倔强地戳在城邦尽头,俯瞰码头与雾。
“这地方还不错。”符谨抬手, 金线一闪便 隐进石砖。
下一瞬,整座钟楼像被倒拨的钟摆,尘埃簌簌逆流,裂缝自行咬合,紫藤抽芽、生叶、开出一串银白铃花。
塔顶破钟“当”地一声,自己晃了晃,掉下一层铁锈,露出内里澄亮的黄金。
洛鸢的光球绕着塔尖转了一圈,发出羡慕的声音:
“哇,一夜之间升级成地标建筑,城主不会收你税吧?”
符谨已经推门进去,声音淡淡飘出来:
“他敢收,我就让他实现‘永远数不完自己税收’的愿望。”
洛鸢:“……”
一楼被改成敞厅,没有神像,没有祭坛,只有一张极长的木桌——
桌面是整棵云杉剖的,不刷漆,年轮清晰,尽头摆着一只空玻璃瓶。
瓶口用红绳系了张窄条纸,纸上两行小字:
「愿望写下,投于瓶内。
代价当面谈。」
“洛鸢,想办法让那些人知道如果有想实现的愿望来找我的事情。”符谨转头看了眼光球。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洛鸢身上颇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
很快,这座城里的人类都知道了,如果有愿望想实现,就来钟塔找符谨的事情。
厅门常年不关,门槛很低,方便乞丐、水手、失恋诗人、破产商人……以及任何被夜色压得喘不过气的人,随时爬进来。
当天傍晚,第一位客人就来了。是个小女孩,赤着脚,怀里抱一只被拔掉尾的蜥蜴。
她踮脚,把一张皱巴巴的糖纸塞进瓶子。
糖纸上用炭条歪歪扭扭写:
“想让弟弟活。”
符谨靠在楼梯扶手旁,垂眸看她。
“你弟弟死了几天?”
小女孩伸出四根手指,声音却脆生生的:“四天。妈妈说再攒四个铜板,就能买一块墓地。”
符谨“嗯”了一声,抬手,指尖在小女孩额头点了一下。
一缕极淡的金光顺着她发梢落下,像夏夜最轻的萤火。
“回去吧,明早他会坐在门口等你,记得给他喝热水,别喂冷粥。”
小女孩愣住,眼眶里蓄着泪,却倔强地没掉。
“先生,我要给你什么?”
符谨想了想,弯腰捡起她脚边那片蜥蜴尾,指尖一捻,尾骨化成一枚极细的银戒。
“代价已经收了。”
他把戒指放进小女孩口袋,“等你长大,再把它送给喜欢的人。”
小女孩走后,洛鸢飘到桌边,数了数瓶口。
“一晚上七条愿望,三条想发财,两条想杀人,一条想长出翅膀,一条想复活弟弟。”
符谨用烛台压好一张新纸,写道:
「谢绝替杀、替虐、替堕。」
写完,他顺手把羽毛笔插回墨水瓶,抬眼望向窗外。
远处天幕上,第一颗星星刚刚亮起,像有人用金线在最黑的布上戳了个小洞,漏出后面的光。
洛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声问:
“怎么了?”
符谨摆了摆手,没事。
钟楼外,夜风略过,紫藤铃花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