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01序

他直视着自己的右手，微微泛红的手心里落了一瓣月白的梨花。

环顾四周。这是座没有高层的普通小区，住宅楼漆成泥土的颜色，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但绿化却做得相当不错， 单元前的小路上种了两排梨树，风吹过的时候，树叶沙沙地响。

对了……他在等人，他和人约好了在这儿见面。

可是，等的是谁？

他用力按了按额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所以我就说过了。”正前方漆黑的楼道里传来有些轻柔的女声，听上去像是在和谁拌嘴。“你对速食产生了相当多余的偏见呢。”

那个声音很难形容，明明很尖细，却又轻飘飘的，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飘在半空中的蒲公英。

但不知怎么的，却为他带来了莫名的亲切感。

“艾莉卡……？”

他微微抬头，那个名字脱口而出，语气的最后又带着一丝不确定。

“……哎？”

女孩走出楼道，身侧和她说笑的是个身穿背心、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孔武男人，女孩正挽着他的胳膊，脸上挂着似有而无的微笑。

深蓝的长发束成两个马尾垂在身后，松松垮垮的穿着风格，光焰般漂亮的淡金色瞳孔……不是艾莉卡又是谁？

“不是说好了在小区门口见么？你是怎么绕开门卫偷跑进来的？”

看到他后，艾莉卡眯起双眼，满脸都是责怪的神色。

是吗？是这样啊，和他约好的人……是艾莉卡来着。

他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是那种很丢脸的笑。

“你在傻笑什么？终于该给你找一位好医生了么……”

摇了摇头，他没有接茬，他实在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难道要说“因为见到你很开心”？他不是千岁，这种话没那么容易说得出口。

“好了，快去吧，艾莉卡。”身边的龙司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那小子一定等急了。”

艾莉卡埋怨似的瞥了龙司一眼，然后慢吞吞地走到有些错愕的他身边。

“走了。”艾莉卡说。

“……”

“真是的，既然是约会就打起精神来啊，还是说……”艾莉卡突然伸出手来。“要拉手么？”

“那个……”

不愧是艾莉卡，说完这种话脸色都不会红一红的。

“回答慢了，那么就默认你拒绝了。”

“为什么默认的是拒绝？”

艾莉卡没有回应，扭头向那条树荫遮蔽的小路走去，眼角的那分笑意藏得很好。

“我很期待喔，今天的约会。”

有些女孩就是那样，你永远猜不透下一秒她会想些什么。她会在你思考她用意的时候，突然跑出来吓你一跳。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约会吗……”

艾莉卡走得很急，脚步声在地面上留下浅浅的回音，一会儿功夫已经走出好远了。

不知怎么的，看着她那有些单薄的背影，他突然感到心慌。

那并非偶然产生的情绪，更像是由来已久的、被他埋在某处的深刻记忆。

“等一下，艾莉卡……”

起风了，风的音符在梨树间跳跃，盖过了他的声音。雪片般的梨花漫天飞舞，落在他的肩头，却真的像雪花似的消融了。

艾莉卡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像是奇怪他为什么还没跟上来。

“再慢一些，就要丢下你了。”

“等、等等……”

他拼命赶上前，想要抓住艾莉卡的手臂。

面前是漆黑的屋顶。

他正保持着探出手的姿势，手心里握住的当然只有空气。

房间里相当凌乱，四处堆满了杂物，像是遗弃的木料、废旧的电子设备，再搭配上一张紧窄的单人床，很难说这环境是给人居住的。

  他站起身，从墙壁上的挂钩处取下外套披在肩上，为自己倒了杯凉白开。打开有些狭小的窗，凝视着窗外。墨蓝的背景下，几片灯火泛着微光，仿佛在迎接白昼的到来。

“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一个小时。”

他默默盘算着时间，想借此转移注意力，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却始终没有散去。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转身推开房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家小型的网络咖啡厅。这个时间还处在歇业状态，所以不会有什么客人，唯一闪着亮光的部位只有吧台——表情轻佻的金发男人正兴致勃勃地注视着电脑屏幕，头上系了条浮夸的粉红色丝带。

“早~圭佑老板~”

看到他后，男人笑着招了招手。

“早……说话的时候把舌头捋直了，你会吓到客人。”

圭佑面无表情地回应。

“今晚有演唱会！”已经这个时间了，金井千岁却显得格外亢奋。“日本最红偶像Shiraishi Mai的！在店里看果然更有氛围！”

“猜也猜得到，说起来这是你这星期提到的第三个‘日本最红’了。”

圭佑耸了耸肩，绕过眼睛快要贴在电脑上的千岁，踮脚去够商品栏上层的压缩饼干。

不该对速食有偏见啊……

“又做梦了么？”圭佑从他身侧经过的时候，千岁小声说着，语气平淡了许多，就像刚刚那个轻佻的他未曾存在过。

圭佑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

这个梦他做了有三年了。

01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