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出发与晚风

“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俄罗斯的科拉半岛，位于极北摩尔曼斯克州内，岛上有不冻港，是俄罗斯北方舰队总部，所以行事不要太过张扬。”

悠子在飞机上冷静地向几人述说着概况，其他三人都频频点头，只有梳着短马尾的女孩完全不以为意，那副沾沾自喜的表情，说是去度假也不为过。

“就叫 ‘诺奇雅之行’ 吧，我们的旅行团？啊不，是骇客联合，是联合。”

“别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啊。”

拓海忍不住说。

一旁的圭佑忍俊不禁，身侧的艾莉卡则是有些无趣地注视着窗外。

与她同样游离于玩笑之外的是神代悠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在若有若无地盯着艾莉卡的面庞。

她们之间肯定有什么故事……

拓海突然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圭佑。

等等，难道是争风吃醋？

在不切实际的猜想继续下去之前，飞机已然抵达终点。

冷风瞬间席卷了几个人的身体，圭佑替身旁的艾莉卡扣上外套的扣子，那副景象让一旁的诺奇雅吐了吐舌。

“有男朋友就是好喔。”

哪怕现在是盛夏，但对于科拉半岛来说，温度依旧维持在十五度以内，但还好大家都早有准备，不至于适应不来突然间转换的空气。

说起来，这类问题竟然是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诺奇雅解决的，在几个人的群聊里反复叮嘱并购置备品，拓海本以为她真的转了性，但现在看来那只是对旅游满满的热忱罢了。

虽说在他眼里，这里真的不算什么可以游玩的地方，他们即将下榻的宾馆，周边的高层建筑也是三三两两的。

尽管诺奇雅已经在走街串巷间摆弄她那蹩脚的俄语了。

“诺奇雅，要回宾馆咯。”

拓海用力地拽着她的外套，把她拽出那家看上去暖融融的食品铺子。

“那是货架里摆放的东西，不是免费试吃。”

一边像老父亲一样告诫着。

在即将入住之前，拓海的通讯设备里传来轻快的短音乐，那是来自于某人的视频邀请。

“看样子你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在认清来人是谁之后，五个人整齐地围坐在宾馆一楼的圆桌前，像是随时待命的突击队队员。

那是他们在日本的联络人，替她们传达讯息甚至出谋划策的，侦探事务所的暮海杏子。

或许外界的其他人并不是很清楚，但是现如今的骇客界，这位年轻的女侦探，名号可是早就传遍了整个日本。

以“没有她解决不了的网络案件”闻名。

“是的，杏子姐。”拓海回应。

“日本以外的地方，我也不怎么熟悉，但是根据我和某个小姑娘交流过后的情报来看，有着你们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

在听上去似乎有意的停顿之后，杏子的声音微微提高，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布自己接下来发言的重要性。

“相信你们也清楚，世界级骇客团体不止蜂尾一个，但实际上，哪怕是世界级，根据背后供给者的实力和数量不同，也有着高低之分，其中最需要你们注意的队伍有四支。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如果任由他们使用Member Login的话，他们能够毁灭军队，甚至是国家……”

“位于亚洲中部的 ‘风暴’ 、欧洲西北部的 ‘龙军团’ 、北美洲的 ‘神国’ 、以及你们现在抵达的，位于亚欧大陆北部，也就是俄罗斯境内的 ‘青之地’ 。他们被称作这个世界规格最高的四大骇客组织，那是蜂尾也没办法联络的存在，如若真的碰上了，该如何和他们交涉，只能由你们自己考量。除此之外，你们需要额外注意这个人。”

视频的画面在模糊中逐渐转换，随即是一张打印出来的人的脸庞。

准确的说，那并不是一张脸，因为没有外露的皮肤，只有黑衣之外的白色面具。

“他的名字是S，被他的下属称之为先生，具体身份我们仍在调查，但拓海已经和他碰过面了，推测是掌握了超过十只究极体的强大骇客组织的领袖，你们要尽量避免和他的正面接触，他的存在只会比世界级骇客团体更危险。”

“我……我见过他。”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艾莉卡喃喃地说。

“什么？在什么地方？”杏子紧跟着问。

“我也说不清，可能……是梦里吧？”

宾馆里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哪怕是诺奇雅也意识到了，当前形势并不轻松的这个事实。

扎波利亚尔内是这座小城的名字，地处首府“不冻港”摩尔曼斯克的西北部，他们的目标地点就在这座城市的边缘。

这里并没有多少高层建筑，居民楼多以五层为主，开发程度可以说相当一般。

不过他们下榻的毕竟是全市规格最高的酒店，得益于神代千金悠子的财大气粗，虽然仅仅只有6层，但这里的一切依旧算得上精致和干净，空调、浴室之类的设施也一应俱全。

暂且安顿一晚上，第二天再开始进行任务，这是很合理的行动安排，当然，是在无视了吵着要游玩几天的诺奇雅之后。

入夜。

微冷的晚风从不知名的地方奔赴向天台，在大厦顶端兜转而下。迎着那分凉意，艾莉卡看向远处，闪烁的星空下是通明的灯火，映衬着艾莉卡那淡金的瞳孔，轻微闪动着的眸子，隐约有水光浮现。

天台处却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黑色的披肩长发直直地垂下，并没有跟随着风的脚步，悠子的脸色显得有点暗沉。

“不好奇吗，我把你叫来这里的目的？”

声音一改往日的冷静与淡然，在这深蓝的夜空之下甚至有些阴恻恻的。

“好奇啊，但是我大概能猜到一些。”艾莉卡说。

“抱歉这么开门见山。我拜托人调查过你的底细，御岛艾莉卡，至今为止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在现有任何国家的户籍上都查无此人，就像凭空出现的角色。只是骇客的手段真是强大，能够达到纯粹依靠伪造从而跨越国境的地步，如果不是拜托了杏子姐的话，大概真的会被你蒙骗过去吧。”

像是知道对方的话尚未说完，艾莉卡只是静静地倾听着，什么都没有说。

“三年前那个重病的患者，是叫艾莉卡这个名字没错，那种病太过罕见，所以世界改变之后，我特意去查找了一下，但她已杳无踪迹，我原本以为那只是因为和侵蚀者相关，所以将那样的病痛直接抹去了，可事实却好像并非如此……她的哥哥，御岛龙司，原本是被岸部理惠所利用的优秀骇客，如今正在神代做一名普通职员，但他现在却是独生子。”

悠子接着说。

“我有理由得出结论，世界重置后，就像末堂明实，御岛艾莉卡这个人因为某种原因被抹去了，但随着数码兽的出现，她又莫名地现身在人类世界里……所以，你来自数码世界，对么？甚至有可能，是你带来了数码兽？”

艾莉卡依旧没回过头，注视着眼前的万家灯火。

“数码兽不是我带来的。记忆并未重置的人，到底有几个呢？”

言外之意，已经是默认了自己来自数码世界的事实。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没有再多可隐瞒的内容了，那样只会显得心虚。此外，艾莉卡敏锐地抓住了话题的重点，也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世界和时间，是存在缺口的，那是过去的她和圭佑，都不那么明确的事。

“……”

微妙的停顿之后，悠子眨了眨眼，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五个，我，哥哥，新，诺奇雅，还有拓海，击败侵蚀者后，我们五人的记忆得以保留……所以你到这个世界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悠子的心里甚至也为自己咄咄逼人的语气而感到讶异，但那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夺回的世界，绝不允许再出现任何差池。

“原来如此，那就是我三年前目睹了的，五位战斗的英雄吧。”艾莉卡笑了笑，只是这份笑容，没有被身后的女孩所察觉到。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许久的沉默。

“算了。”

悠子叹了口气，转过身子，在她正前方的，是原本有些漆黑的楼梯口，因为感应到了她的脚步声，声控灯把那里照亮得澄黄一片。

“这件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临走前，悠子的声音恢复以往的平静。

“为什么帮我？”艾莉卡说。

“没有帮你，只是我相信圭佑带来的人。但别高兴得太早了，我会盯着你的。”

“谢谢你。”

已经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不知是否听到了艾莉卡最后的回应。

蔚蓝的星空柔和地洒下光亮，澄澈的地面像是沾染了温柔的水迹，那份祥和与宁静，在微冷的空气里悄然蔓延。

确认天台的大门彻底闭合、悠子已经远离这里之后，艾莉卡才缓缓开口。

“可以出来了吧，偷听鬼。”

“怎么发现我的？”

黑发男人从天台另一边的水房后走出，轻巧地翻过障碍物，站到艾莉卡的身侧，伸手抓住面前黝黑的栏杆。

“圭佑身上有一种清新的味道，隔得很远我也闻得到。”

“这样啊。”

两人虽然离得很近，但和艾莉卡不同，圭佑抬起头，注视着那条群星汇聚成的丝带，圭佑想，俄罗斯的天空果然和日本不大一样，没有深邃的黑，但那天空的星辰，璀璨之中却带着点点迷乱。

“悠子是个很好的人，没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但却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对我全盘托出了，‘盯着我’ 的第二层意思，也就是会帮助我吧。是圭佑向她透露出我的来历的么？”

“不是，大概真的是她自己根据一些实际调查推断出来的。”

在艾莉卡刚刚感到一丝冷意的同时，一件宽大的长外套已经覆盖在了她的肩背处，时间掌握得几乎恰到好处。

那只可能是因为熟悉，再加上随时关注她的原因。

“但她应该也知道吧，艾莉卡不是什么坏人，一直待在人类世界，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明显的话里有话，让艾莉卡的眉头微蹙了蹙。

和悠子交流那么久也不曾改变过的心情，现在却动摇到了相当程度。是啊，圭佑希望她能够一直留在这里，这种事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但是，那是不对的。

“我很高兴喔，圭佑没有把我的事透露给别人，但在出发来这里之前，我和米蕾交流过。”

说着，艾莉卡注视着圭佑的侧脸。

“我现在的状态不能在人类世界存在太久，更准确地说，不会超过几个月。”

“办法都是人想的吧。”圭佑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像如果当时我能够拉住你的话。”

“圭佑。”

艾莉卡的语气突然变得格外认真。

“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便现在重新来过，我的选择依旧不会改变。人类世界的艾莉卡，只会伴随着病痛和拖累，所以即便当初能够留在这里又如何呢？你难道愿意照顾一个可能要在病房里待一辈子、随时会死去的人吗？”

“愿意。”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说出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回答的速度快到自己都有些吃惊。

“……”

凝视着眼前的艾莉卡，圭佑脸上的那抹真诚，一如这片坦荡的夜空。

“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衣服。”

没给他和自己对视的机会，像是要从这个世界逃离似的，艾莉卡快步走下台阶。

回到自己的房间，扑向那被夜空笼罩的、宽敞的单人床。

艾莉卡的脸色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淡定，逃离那里，是为了不让圭佑看到自己这副有些不像样的表情。

隐约浮现的泪痕，说不上是涵盖了怎样复杂的心情。

一下子就攻破她的心理防线，真是狡猾的家伙啊。

但是。

她把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

听到他那么说的时候，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