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对接人

阳光散射进酒店一楼的大厅里，被玻璃的间隙分割成一块一块。

拓海打了打哈欠，酒店二楼有免费的早餐，但他只是草草地吃了一些，这儿的人们对早餐似乎并不那么在意，他挑来选去也只看到了一些厚厚的松饼。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拓海就有些怀念日本的味增汤了。

这座位于世界北部的小城并没有那么热闹，天气也有些阴冷，这就导致哪怕处于这样的黄金地段，出入宾馆的人依旧不算多。

所以，那个身着西装的男人出现在门前的时候，才更会惹人注目。

脸色一如欧罗巴人种的白，头发微微卷曲，并没有蓄胡须，看起来干净而优雅。那样子就像某个私人别墅里跑出来的精致管家，马上就会弯腰说声“老爷好”。

而事实上，他真的弯下了腰，在拓海即将和他擦肩而过、去呼吸一下清晨的空气的时候。

“抱歉让您久等了，相羽先生。”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氏？”

“那是当然的，我被事先告知过你们的信息，我是蜂尾在这里和你们联络的对接人。”从容的面庞吐露出尊敬的语气来，日语发音出乎意料的标准。

“世界级骇客团体吗？可是我没听说过会受到帮助，又哪里来的对接人这样的东西呢？”

男人的身体踉跄着后退，那是迫于面前究极体的强大威势。

站立在拓海身后，由Member Login实体化的是名为渡鸦兽的数码兽，特摄电影般的红色面具，腰后别着剑刃「乌王丸」，背负的两片翅膀则分别是污浊的黑和纯净的白，让人想起躲藏于暗处完成任务、亦正亦邪的恐怖刺客。

矫健的身体只比拓海高出一个头来，所以大厅里足够容纳它的存在。

酒店前台的服务生被惊吓得跪坐在地板上，颤抖的手指，筛子一般拨弄着自己的电话按键，但却有人捏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行为。

服务生转过眉目，眼前的却是刚刚被迫退的西装男人，他将手指比在唇前，冲那个受惊的女孩摇了摇头。

“住手，拓海！”

在更大的事故酝酿出现之前，悠子及时赶到，身旁的诺奇雅则是轻巧地弯下身子，将那个已经半坐在地的男人轻轻扶起。

“是我联络的蜂尾，对接人的照片和信息我这里也已经接收无误，只是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悠子说。“我们的对接人是他没错。”

“这样吗……不好意思了。”

对着已经走上前的男人，拓海主动伸出右手，这场乌龙是他引起的，也该由他道歉。

“没什么，有警戒心是好事。”

配合地握了握手，男人意外的通情达理，一点也没有想象中世界级骇客团体成员应有的架子。

而令人更加惊讶的是，从现身的那一刻开始，男人脸上的表情从未改变过，优雅的微笑贯彻始终，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影响到他，哪怕是差点被数码兽袭击的事实。

“去把圭佑和艾莉卡也叫过来吧，我们需要开一个小型会议。”

“不如会议地点直接选在圭佑的房间好了。”拓海提议。

得到了悠子肯定的答复，几人临近圭佑的门前，诺奇雅自告奋勇地去隔壁房间叫艾莉卡。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圭佑有些惊诧地打开了房门，只穿着薄衣的艾莉卡从圭佑肩膀后的位置探出头来。

与此同时传来的是另一边诺奇雅有些脱线的声音“奇怪，艾莉卡好像不在房间里哎。”

长达三秒钟的沉默……

这之后是四个人几乎同时开口的声音。

“诶，我之前不是问过你们需不需要开一间双人房了么？”——悠子说。

“那个，你们要不要收拾一下……”——拓海说。

“不然……先听我解释？”——圭佑的声音不管怎么听上去都有些无力。

“我、我只是来圭佑房间里拿他带来的纳豆而已，是纳豆！”——艾莉卡的脸色红的像6点钟的太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当然，还有游离于事件之外的诺奇雅。

这副情景让身穿西装的对接人也不由莞尔。

“叫我马卡尔好了，如刚刚所说，我是蜂尾安插在这里，‘青之地’ 管辖范围内的干事，这次的任务是受领队善生奈月所托，和你们对接一些重要事务。”

在各自落座之后，西装男人向几人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那副声音让人不自觉地产生出亲切感。

“全名是什么？”

刚刚锁好房门的圭佑说，那样的问题让马卡尔也略微怔了怔。

“马卡尔·马卡鲁什克·罗曼诺夫。”

“我大致能猜到你想要和我们对接的重要事务是什么。”悠子说。“我们接收到的具体位置信息是科拉半岛的 ‘地狱之门’ ，即由前苏联在上世纪60年代开始进行的，达到一万两千米，曾经的世界最深钻孔。”

“据说在那个深度的位置，科研人员与工程部队听到了以万记数的人类的嚎叫声，甚至从中冲出了世界上不存在的诡异生命。有人说它的深度已经达到了地狱，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异象出现，‘地狱之门’ 由此得名。”艾莉卡补充。

“的确如此，在2008年的时候，这项工程彻底停滞，洞口被混凝土填塞住了。”

似乎是觉得有些沉闷，悠子背靠着墙壁，打开了那扇窗，微风裹挟着点点湿润，一口气灌注了进来。

“所以你这次前来，是要告诉我们 ‘地狱之门’ 的入口所在，对么？”

“我有疑问，我们接收到的信息仅仅是提到了这个位置，那么薄井隆明会不会只是藏匿于这附近的居民区呢？”拓海说。

悠子摇了摇头。

“扎波利亚尔内只是座小城，消息传递不会太慢。以我和蜂尾的交流来看，如果只是居住在城市里的话，马卡尔早就可以锁定他的位置了。”

“神代的千金，果然十分聪慧。”马卡尔夸赞着。“你们的目标薄井隆明，如若他真的存在于这座城市的话，我有十成的把握，他正处于 ‘地狱之门’ 内部。”

“蜂尾的办公室，似乎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呢。”

杏子轻拍了拍沙发背脊，透过浅色的玻璃，看向外界、那被称作“东京天空树城”的大街小巷。

高达634米的“天空树”是世界最高的自立式电波塔，一代代影视作品的传播加上那本就别样的风景线，让这里成为了东京都、乃至全日本，最为人神往的地方之一。

“怎么，你觉得我们的总部应该放在天皇的寝宫里？”

善生奈月没好气地说着，在她身前，是成片的电脑设备，身着工作服的网络精英们，此刻正盲目地沉迷于自己的工作之中。

奈月是这里的领袖，但员工们都没去理会她，这在寻常的工作单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在这里，包括奈月自己在内，却没有人觉得有任何异常。

“别介意，领队最近的心情可能不太好。”

白佐元司似乎对于怠慢了这位名侦探而颇感抱歉，杏子却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

“不是意外天空树这个地点，只是没想到，奈月带领的团队，居然会是这样热火朝天的样子。”

的确如此，工作岗位上的每个人，似乎都有着十足的干劲。

“其实奈月……领队她，也总是提到您呢。”白佐元司彬彬有礼地递上刚刚泡好的茶叶。“毕竟您也算是她的半个老师了。”

“元司！你今天没有工作了么？”

脑后传来奈月尽力压制怒火的声音，元司只得无奈地半弯下腰身。

“容我告退。”

“你自己四处看看好了，别打扰别人工作。”

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之后，奈月自顾自地打开大门，去向了其他房间。是的，“天空树”五百米以上的顶层区域，其中的某一整个楼层，都是蜂尾的办公地点，这样的手笔，恐怕真的不会比天皇的寝宫逊色多少了。

善生奈月之所以走得那么干脆，是因为这次带杏子前来这里的向导，并非是她本人。

“杏子姐，想不到你和领队是旧识。”真正的向导、在一旁探出头的菲说着。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曾是调查网络案件的同事，说起来，她还是我的后辈来着，以前没少赖在我身边。”

杏子那有些向往的神色，像是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之中。

菲恍然，大概正是因为这样，她的领队才会显得那么羞赧吧，就像许久不见面、所以难以面对姐姐的妹妹。

“不过我也没想到，她会只是因为料想到会有事情发生，以这样仓促的理由就来找我合作。”杏子接着说。“虽然比起合作，我们只是成为了情报共享的队友罢了。对了，你把这个交给她。”

“这是什么？”

菲疑惑地看着那张白色图纸上，以多个角度剖开的栅栏形状的深红色物体。

那是什么东西的解析图，作为战斗分子的她当然是看不懂的。

“是几天之前，拓海在网络空间里发现的，面具人用来囚禁数码兽的设施，只是无论我怎么解析，始终无法得知这项技术的原材料是什么，所以现在也最多只能复制，不能制作。把它交给奈月手下的技术精英吧，或许他们能做到些什么。”

“嗯。”

嘴上答应着，菲的神色里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杏子突然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欲言又止的女孩。

“不必这么吞吞吐吐的，想问悠子的事可以直接说，虽然估摸着我也没什么可告诉你的就是了。”

“……”

数秒钟的沉默后，菲终于缓缓开口。

“……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可悠子，为什么没有带上我？是担心我会成为拖累吗？”

女孩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不自信，完全不像是杏子记忆里刚见到她时的样子。

一边望着窗外飘荡而过的云卷云舒，杏子回以一个安慰的笑容。那大概可以算是安慰吧，杏子这样想。

“不要被猜疑左右自己的心情。”

灰鹤从窗外掠过，在云层下伸展着自己的翅膀，那种鸟虽然夏季的时候会在亚洲地带栖息，但出现在日本却也有些罕见。那让杏子觉得，在这里，在天空树之上，的确能看到往日不曾想象的存在，见到完全不同的风景。

“菲是蜂尾的一员，现在的日本并不太平，你也有着自己要做的事，对那不久后的未来，可能席卷向骇客界的风暴，要做好自己的准备。”

不知怎么的，杏子突然想到了那个自告奋勇地留在事务所，总是能让她惊讶的助手。

“守护她……并不一定要时刻都在她的身边，你说呢？”

似懂非懂的，菲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