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你可别乱跑啊,冷宫里可有着坏人,你可别去!”苷岚对着年纪尚小的小白帼提醒道。
“御使姐姐,我为什么不能去冷宫啊,有坏人我们把他赶跑就好了!”刚散学的小白帼仰着头,满脸的纯粹天真。
苷岚看着正坐在书房中批阅奏章的皇帝陛下,悄声对小白帼说:“小殿下你不知道,那冷宫关着的都是一些犯了事的人,嗯,反正他们都不是好人,您要离他们远点。”
见小白帼仍是一脸疑惑,可那深宫之处的勾心斗角她也说不得什么,且也年纪尚小,若进后宫,倒没什么大碍,只是那冷宫……正巧有事传唤,便急急忙忙的起身,嘱托几句便走了。
苷岚一离开,小白帼便起跳偷偷前往冷宫了。
小孩就是这样,你越提醒他不能做什么事,他就越是好奇,越是想做成什么事。白帼那时年纪尚小,很多事都不清楚,不明白,只觉得周围的人都对那传说中的冷宫讳莫若深,便想前往一探究竟,也还好,近日的守卫并不严防,很快他就溜到了座清冷的宫门前。幸而门口有守卫,但这拦不了白帼,虽有巡逻守卫,但总有一些死角是看不到巡不了的,狡黠的眼睛,左右一转,便有了想法,从一个较矮的墙缘边翻了进去。
刚一落地,一道清冷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何人在此?”
转头就看见一个略微清瘦的脸庞,稚嫩的脸庞紧紧蹙着眉头,满脸敌意,像是被侵犯领地的野兽。
“我——我……”白帼尴尬的挠头,不知作何解释。
白钰瞪了他一眼,打量着他的装束。
白帼刚散学回来还是一身书生装,白钰又没上过学堂,不知其身份,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终于,白帼貌似想起了什么,往衣袖一掏,掏出了一个橙子,递到白钰面前,“嘿,你吃吗?”
黄澄澄的橙子上,一双眼睛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白钰伸手接过,慢慢剖了起来。
随着表皮剥去,晶莹剔透的果肉便被展开外衣,散发着果香。
两人便坐在岩石边,你一瓣我一瓣的分了起来,果肉味美,一咬汁水四溅,白帼尽管小心翼翼,仍是弄脏了手,黏糊糊的。反观白钰,也接触到了那橙子,手却没有沾到汁水。见白帼双手黏糊糊的,白钰从怀中掏出了麻布帕子递给他,“擦擦吧。”
“谢谢!”白帼躬身接过那帕子。
“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尴尬的问题利剑似的直击白帼脆弱的心房,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我……”
“你是不会说话还是只会说这个字?”白钰有些不耐烦了。
“呃……我叫白帼……”白帼试探性的问。
“……啊?”好像有点印象。
“额……那你就叫我小……小白,可以吗?”放软的嗓音加上星星眼眨呀眨,白钰逐渐有些扛不住了,但他仍是抬着头,双手背在身后,严厉的问道:“那你来这干什么?”
“我没来过冷宫,想来看看。”
“……”这话听着没问题,但是就现在情况来看还是很有问题的。白钰想起母亲说的话了,在这冷宫中,他所熟知的一切都要靠偶尔经过宫女们之间讨论的话题和母亲的教导。白帼,这个与他同姓的少年则是他母亲最常提起的,说是深受皇帝宠爱,他对冷宫感兴趣倒是闻所未闻。但这橙子挺甜的。
“呐,我说了我的名字,你呢?”
“我名钰。”
“啊……那姓?”白帼的母亲并未与他讲后宫那名妃子的事,自然也就不知道此人是谁,现下听此名字只觉陌生的很。
而白钰见他此种情形,多少也明白了一些,既然他不知道自己又何必全述奉之呢。
白钰:“论年龄我应比你大。”
白帼略带怀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白钰:“我就是知道。”
白帼:“那……钰哥哥?”
白钰:“何事?”
白帼:“你……哥哥在这里应该很熟悉这吧,能不能带我参观一下这里呀?”
白钰:“为何?”
白帼:“这里僻静幽静,四下无人,是个好地方!”
白钰:“……”好地方……“好吧。”看着橙子的份上。
于是,白帼就在这冷宫中交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新朋友,毕竟交一个长得好看的朋友还是很好的。
若有有趣的东西也经常偷溜来冷宫分享——白钰告诉白帼了一个秘密通道,虽然自己不经常溜出去,但方便白帼溜进来,所以基本没人知道白帼有事没事突然消失,其实是到了冷宫。
“钰哥哥!先生今日教了我兵法!”
“钰哥哥!这是先生今日教我的诗歌!”
“钰哥哥,你昨日做的诗,呃……今日先生说很好!”
“钰哥哥,昨日你教我的用兵之法我说与先生,先生夸你是奇才呢!”
“钰哥哥,我们来抓鱼吧!啊,没鱼啊……”
“钰哥哥,这书送你!”
“钰哥哥,这文房四宝给你!”
白钰起初也有一些恶作剧之嫌疑,但当白帼对他说夸奖之话时,虽奇怪,但也未想太多,后来也不想再捉弄他了,却不知该如何告知他自己的身份。
难得碰上节日时,白帼也会端着吃食偷偷的跑去与他共享。
“钰哥哥除夕快乐!”
“钰哥哥,我们一起守岁吧!”
“哥哥,哥哥,今日元宵,我请你吃芝麻馅的汤圆!”
“饴糖放多了,有些腻。你要少吃糖,当心蛀牙。”
“哦,那下次我叫他们少放些糖!”
“这河灯送你。”
“谢谢钰哥哥!”
“钰哥哥……”
在这一声声呼唤中,白钰的生活也渐渐充实了起来,虽然偶尔因为照顾自己的母亲,而没有及时见到白帼,但白帼丝毫不介意,因为他觉得他的钰哥哥是一个敬孝之人,虽不知道他姓什么,但那是人家的隐私,况且单名一个钰字也挺好听的,白帼有时也会思考他的钰哥哥,身处冷宫,礼节周到,经常忙碌也是情有可原,却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进的宫,为何在冷宫。他也想派人去查一下,但是怕钰哥哥知道之后会生他的气,好不容易有一个朋友,他害怕失去这个朋友。
这便是老皇帝的教育有失偏颇,皇子犯错,虽从轻发落,但其余人皆有惩罚,无错之平民,皆得惩戒,使得白帼做事总是小心翼翼,怕伤及无辜,累及他人。
白钰每次都会送白帼一些小玩意儿,都是白帼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而白帼也经常送他一些书籍纸砚笔墨。
冷宫中,在有着一株细柳的湖边,白帼对白钰说:“钰哥哥,我就只有你一个哥哥一个朋友!我们永远在一起!”
少年的承诺流荡在湖畔边,铭记于另一人的心中。
闲暇时光,二人会一起畅谈,一起讨论民生兵法,也会讨论一些吃食,白钰并不喜欢吃花糕,以至于白帼后来也不太喜欢吃花糕了。
白钰觉得花糕太腻,不够清淡。而白帼则是觉得花糕满是花味,有点生,有些呛人,白帼曾与白钰自嘲说自己是一个肉食动物,有肉吃才开心。吃个胡萝卜和黄瓜也要煮熟来吃才好。白钰就跟他讲,他这是熟食动物,不是肉食动物。
有一次白帼拿着篇文章,怒气冲冲地就跑进小屋,哭丧着脸冲白钰忿忿不平道:“我觉得天下苍生就应是自由的,江湖事江湖了,在百姓那里设立公堂,为何那些诸侯能作威作福便是因为他们声势浩大,权力大,有金钱,可是官府就是为了镇压他们这群人,为什么见到那些达官贵人就要跪下来行礼呢,鞠躬弯腰行礼表达敬意就行了,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殿上的那些百官群臣,我管不到,但是街上的老百姓,有时我和父皇出去,看那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冲我跪下,我——我就……”
“你是皇子,他们为臣,为民,应为皇室尊敬,你们打下这片江山,予他们安宁。而那些达官显贵,因为也曾支撑过,就算是蛀虫,也不好解决,若在将来,你成了那皇帝,有那德高望重的威望,功成名就,或是天下太平之时,或是天下一统,或许可以废除跪礼。”
“不不不,我可不想成为那倒霉催的皇帝,天天批奏折,一点自由空间都没有。”白帼连忙摇晃双手,对这个炙手可热的皇位叱之以鼻,“母——母亲最近生病了……”
“还好吗?”白钰并不擅长安慰人,而且这还是突然的一个急转弯,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还好,不过我老爹可就不好了,他甚至亲自登访去了药林,去请那什么医仙,大夫,要我说,那些大夫治病为什么一定要别人去请求他,隐于山林,又忧心于天下。悬壶济世,应遍布江湖而不是独居一隅,缩在一个药林里,胆小怕事,乌龟。”白帼很是不屑。
白钰无奈的看着这正在发脾气的弟弟,“那你父亲请到了吗?”
“不清楚,不知道。反正我母亲的病,我才不会让他把握在外人手里。嗯,钰哥哥,前段时间你不是在研究医书吗~”
白钰:“……你继续。”
“你能不能……教教我?”
一片死寂过后,“算了,钰哥哥,我先走了,今日的课业还没完成。”
“你母亲她……症状如何?”
“咳嗽嗜睡,时不时的会有一些晕眩,还好,没有太严重,现在已经好的很多了,只是偶尔咳嗽,但病根还在。”所以最近才很少来。
“我在医书里有见到过这类症状,但据太医所描述,脉象混杂无力,却也没怎么见,你且先回去,反正近日无事,我再研究研究。”
白帼转过头来,笑容灿烂:“好!不过钰哥哥你也别太担心,还有医师呢,再说了,我父亲毕竟是皇帝,请药林的人来应是请得动的,不用我操心的。”
白钰看着白帼,轻轻挥手,点头,微笑着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然后回到房中,摊开药书,书上写着,“筏缡症”,一种使人疲倦困惑,有些像咳疾,虽不至伤及性命,但若用错药剂,极易爆发,根本于肺,易伤于身,极难治疗,需莹昏草为药引,但这草非常稀有,且只在黄昏与清晨交接时生长结果,生长速度极快,但枯萎速度也很快。所以医书上极少有描写,莹昏草喜水,多生长在河流边,曾经也繁殖过很多,但极难人工饲养,只能野生生长,及其娇弱,慢慢的已经快绝种了,也不知道白帼母亲是怎么得的,或者说,谁下的药。
“唉——”白钰微微叹了口气,希望那个皇帝能成功吧。在他心里那个人,不是他的父亲,他从未见过那个人,就算从别人嘴里听到了,就算从自己母亲那听到那个人是怎样的,他也觉得那是个陌生人。只是这次,因为白帼,他希望那个皇帝能坚持,至少不要辜负自己的妻子……不要辜负白帼的母亲。
另一头,白帼走在回宫殿的路上,因为心不在焉,突然就撞到了人,他的反应是抬头去看,他是皇子,亦有可能是将来的太子,因此从未有过此事,他也不知该如何做,只见其一人一身白衣,清风道骨,身上满是药香之味,怕是久浸草药,而这药香之味上还添了一抹龙涎香。
他的五官像是工匠精心雕琢般精美,泼墨般的黑发,漆黑的霜瞳,高挺的鼻梁,微微抿着的双唇,美艳而不可方物,却也透着一股淡雅,就像莲中君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而他身旁,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抓着他的衣袖,向后缩着,只露出双水汪汪的杏瞳,打量着眼前的人。
旁边的公公急忙出来行礼,“参见殿下……”眼瞧着就要跪下,被白帼一声厉呵立刻止住。
肖殊霖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八九岁的孩子,眼神锐利,气质上,有未经世事的笨拙稚嫩,还有些潇洒于江湖的洒脱随然,他不经疑惑,这真是皇家培养出来的孩子?
肖殊霖拍了拍身边的小孩,“小舴。”
“父亲,他很好。”小孩声线沉稳,略显稚嫩的的脸上满是严肃。
白帼正和一旁的宦官沟通,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好什么?怎么就好了?哪里好了!”
“啊?呃……嗯……你面色红润,目光沉静,气质出尘,还有你的声音听着也中气十足,不好吗?”小孩一脸疑惑地看向肖殊霖,肖殊霖清咳几声缓缓道:“是健康。”
“哦。”肖清舴点点头,然后继续看着白帼,“你很健康。”
白帼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吾名白帼。”(古有太子称孤,皇帝为朕等,这里白帼还未及冠,未被封为太子,故为吾,也可为我。)
肖清舴点了点头,施礼道:“药林肖清舴。”
肖殊霖也略微施了一礼道:“殿下安好。”
“您好,请问我母亲如何?”
“筏缡症,症状虽然让人不至于太过于困难,但是若不根除患者也会难受致死,须由荧昏草作为药引。”肖殊霖触着眉慢慢思考着,“但这草,少有的很。只有药林还有一两株。”
肖清舴睁着一双眼,澄澈的眼睛闪着光芒,琉璃色泽在眼中反着太阳的光熠熠生辉,他问到:“父亲,应如何做,以何种草药可以代替?”
“这可没办法代替,”肖殊霖摇摇头,清清冷冷的嗓音,并没有因为孩童的质问而变得柔和下来,反而更加冰冷,“清舴,你要知道,有些药是无法代替的,切勿乱用。”
肖清舴低下头:“是。”但眸中的光没有黯淡半分,他看向白帼,似乎想说什么,就见肖殊霖抬步往前走,便紧跟上去。
“哥哥?钰哥哥?”耳畔响起向当歌的声响,白帼抬眸,回过神来,宠溺地揉了揉小孩的发丝,“怎么了,小当歌?”
“钰哥哥,你在发呆在想什么呢?”
白帼咧嘴一笑,“当然是在想我们的小当歌啦~”
向当歌的脸砰的就红了,支支吾吾地告诉白帼老大下午有事,要做好准备,便一溜烟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