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南海
雷声在广阔的太平洋天空中隆隆作响。雨水铺天盖地往下落,砸在甲板上,发出巨大而密集的声响。
Peter,或者说在这片水域上被称作“龙先生”的人,艰难地爬过走廊,腿在身后拖拽着,活像链条牵着一个红热的金属球,一支黑箭彻底扎穿了他的大腿。剧痛在伤口处尖啸着催促他爬得再快一点、再远一点——远离那个携死亡而来的黑色幽灵。
通往舰桥的三个短短的台阶上淌着水。惊慌失措的他没有注意到水是深红的,直到他摇了摇倒下的船长,那人软绵绵地被翻了个身,只见他的喉咙被深深地割开,露出了气管。Peter吓得大叫一声,随后马上捂住嘴——不能叫,那个黑色的幽灵会发现他的。他转过身,慌乱地穿过血泊,爬进驾驶舱。在那里,他发现了另一个伙计的尸体,肢体扭曲地躺在一堆色情杂志中。他并没有像船长那样被迅速、仁慈地处理掉。Peter噎了一下,强行咽下了一股涌上喉咙口的热胆汁。
失血或恐惧使他头晕目眩,但他必须拿到无线电设备。他要求救。他逼自己爬了最后几尺,但还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他扑向悬在半空中的螺旋线——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终于他设法抓住了它,话筒从控制台上滚落到他的腿上。“救......” 他摸索着按钮,用颤抖的手捏住触发开关。“求......求救!我们需要支援!”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支黑色的箭射中了他头顶上控制台的一侧,切断了电线。
Peter转过身,眼睛瞪得大大的。弓箭手慢慢放下他的弓,开始向他移动。随着它一级级登上台阶,黑色的身影在视野中越变越大,越变越高。厚厚的靴子重重地落在地板上,在血泊中踏出小小的涟漪,黑色的皮革闪着湿漉漉的光泽。
Peter把后背更紧地倚靠在控制台上,失效的麦克风从他的手中滑落。“不......拜托了。不,不,不,不......”
Malcolm并没有杀掉这个年轻人。他冲丘比特先生的肚子上射了三支箭,但只在这个年轻人的腿上扎了一支箭,以防对方在他干掉其他人的过程中妨碍自己。很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是,这个年轻人在这里仅仅是因为他父亲带他来的。也许他是被逼迫这么做的,也许他并不想参与这些恋童癖的活动,只是顺从了那些人的期望。
就像星城的治安维持者的做法一样,Malcolm可以给他一个悔改的机会。船上有两个充气式救生筏。他可以让年轻人坐上其中一艘随波飘荡。这里有无数的岛屿,他可以在一两天内被冲上岸。也许有一天,一条渔船会把他接走,到了那天,年轻人已然成为一个悲伤却更睿智的人。
栗子先生躺在黑暗射手的脚边,他的肺被刺破,咳出鲜血,脸色却愈发红润。神衹先生被一箭射穿喉咙,仅仅简单的一击就倒下了,从此嘴角的冷笑被永远地抹去。一向乐乐呵呵的栗子先生却不是这样,尽管胸上插了两支箭,他仍在不停地扑腾扭动。
此时Malcolm已经拔出了另一支箭。一声雷鸣过后,船缓慢地摇动两下,发出吱呀声。暴风雨来得很快。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就让那个恋童癖在仅剩的几口气中自生自灭吧。他跟着血迹来到舰桥,令他不得不称赞龙先生的是——他本以为那个男孩会试图躲起来。相反,他居然设法拿到了无线电进行呼叫。无所谓。即使这个男孩有办法弄清楚海上明珠号的坐标,这附近也没有足够近的船前来营救。就算有人听到了求救信号,人们也会以为这艘船已经在风暴中不见了踪影。
当Malcolm蹲伏在年轻人上方时,甲板又晃动了两下。“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威严地问。
“什么?”男孩放下双臂,睁开眼睛。
Malcolm扯下兜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吓人,也为了让男孩能够更清楚地看到和听到他。“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要来?”
“我......我是来度假的。”
“你享受吗?”
男孩喘着粗气,颤抖着。
好吧,这确实是个很讽刺的问题。Malcolm皱眉,四处张望了一下,抓起一本掉落的儿童色情杂志。他把它翻到没有血迹溅到的一页。“你喜欢这个吗?”他把它推到年轻人的脸跟前。“这让你性奋吗?”Malcolm在他脸上寻找反应,但都被恐惧淹没了。“你喜欢猥亵小姑娘吗?”
“不,她们收了钱的!一个愿买一个愿卖!”
怒火在Malcolm的血管中点燃。“所以那就没关系了?因为你掏了腰包?”
“我又没伤着谁!”
“你和一个两岁的小孩发生了关系!一个勉强学步的幼儿——她甚至还没到上幼儿园的年龄!”
“我......那是不同的文化!”年轻人含糊不清地解释。“在那里是可被接受的。我没伤到她。我们只是发生了关系。她喜欢!”
“你觉得她喜欢!”一个男人怎么能对一个小小的孩子做出这种事,却感觉不到她的恐惧、痛苦和厌恶呢?
“她笑了,她呵呵地笑!她们都笑了!”
愤怒的热火充满了Malcolm的身体。他的拳头冷酷地、缓缓地捏碎了手中的杂志,说:“她们笑,是因为她们的主人威胁她们,如果不这样做,就把她们杀了。”他站了起来,声音不受控制地升高。“你以为她们想和你做爱?你以为她们喜欢被强奸?在你检查她们是否像合格的处女一样流血的时候,你以为她们笑了,笑得很开心?你......!”他的嘴唇向后撇,发出一声浸透了恨意的咆哮。“你不是人!”
他抓起一支箭,上弦拉满,又继续过限地拉过下巴,拉过耳朵,一直拉到不能再拉的极限。他松开手,箭以凶猛的力道射穿了那个混蛋的心脏,有一半钉入了他身后的控制台。当那人试图用最后一口气尖叫,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
Malcolm转过身去。他气得浑身颤抖。当他把弓放回箱子里时,他仍在发抖。在把行李固定在救生筏上之前,他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他把救生筏留在甲板上充气,与此同时自己则去埋下炸药,准备把“海上明珠号”葬入海底。
大雨倾盆而下,Malcolm全身湿透。水开始在救生筏的底部聚积。他必须马上把它舀出来,但这仍不是最紧要的事。他把舷外马达保持全速运转,引导救生筏向北航行,与风浪搏斗。他必须逃离“海上明珠号”的所在位置,否则它在下沉的过程中就会把他拖入海底。
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隆隆声。亮光在海面上空不时闪过,颜色橘黄得不似闪电。片刻后,一堵风墙撞向木筏,撞在Malcolm的背上。
然后,慢慢地,不可阻挡地,水流发生了变化。它开始把他往后吸拽。舷外马达牵拉得很吃力,于是他保持油门全速打开。他扭头向后看。大船正在下沉,它的船脊断裂了。前甲板上的一些应急灯仍然通着电,在这悲剧的一幕中亮着惨白的光。船发动机燃烧的余烬仍能透过水面看到,直到大海扼杀了它们的最后一丝光亮。
这条大船就像一个垂死挣扎的人,拼命地想要抓着一切东西来让自己浮在水面上。于是它抓住了这个救生筏。Malcolm一阵惊慌。他退得够远了吗?这个小小的发动机能逃脱漩涡的牵引吗?
这就是你的感觉吗,Oliver?
但Malcolm认为这与Oliver的遭遇相差甚远。即使他确实被淹死了,至少也是由于他自己的行为,自己的意志,在自己的控制下。他已经能够提前做计划,准备好他的装备——食物、补给品、装在水密箱里的弓、选择时间和地点——把胜算叠加到自己身上。
Malcolm把头扭回来,不去看那艘船的残骸,但手仍然拼命地攥着油门。他垂下头,脸被冰冷的雨水打湿。Robert,如果你的在天之灵能听见我......那是个错误。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求你......原谅我。或者惩罚我。我再也承受不住这份寒凉而孤独的痛苦了。
救生筏最终一瘸一簸地驶出了险境。几个小时后,风暴缓和下来,但马达的燃料已经用完。现在Malcolm是真的在随波飘荡了。
如果他向北漂得足够远,他最终会进入渔区,被人救起。如果洋流带他南下,他可能会在其中某一个岛屿上登陆。不管怎样,他的命运已不再掌控在自己手中。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长久地活下去,或者放弃挣扎、泯于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