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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楼宇中的六角凉亭,中百冰鲜袋,长久存放的

漢柒人

P-1—-楼國亭—HuDiAn

胡笛安靠在冷柜边缘,后者缓慢震动。拉开冷柜盖板,扶手的材质是塑料,里面镂空却手感坚实,得益于在隐藏处的钢筋。

冷柜里躺有苍白的女性,头枕在因含有元件而凸起的的柜底边缘,靠近头顶的发丝粘连在柜壁。乳沟到膝盖的位置盖着不透明的塑料布,两层分别是灰色和淡黄,几近东拼西凑。胡笛安盯着看了几秒,认出来是中佰商超装速冻猪肉的包装袋。

驾轻就熟的挑选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皮肤,胡笛安慢慢把手覆盖上去。

有人在这时走到胡笛安旁边,一言不发的把液体倒进冷柜。液体挥发升腾,在胡笛安手背留下六棱晶体。晶体在尸体上存在,却更为短暂,像是遭风的工蚁样消散,留下透明且有厚度的层。

“你该走了。”柏林说。“张言锋马上过来拿东西,顺便堵你。”

“听你的意思,他不止一次尝试来找我了?他想说什么,暂停协会运营,我给出了充足的理由。”

“那是不能支撑太久的理由,你可以不追求生活,但其余人和你不一样。我们都和‘海’签了合同,干不了大张旗鼓的事情,就我们的学历,你觉得谁能找到养家糊口的工作。”

“虽然我会提前告诉你他要过来,但不代表我和他处在对立面,我们想法相通。”柏林摘下眼镜擦掉白霜,抬头注视胡笛安。“考虑的怎么样?”

“你以前从来没和我提过,原来你们都想的一样吗。”

“一件事或某个诉求,需要我自己有十足的把握,才会去付诸行动。之前我没有把握,我知道周奈对你来说意味什么,你不会为任何东西放弃给她报仇。”

“现在你觉得我不在乎她了吗?”

“反了。你还在乎她,所以我知道你必须要直面我的请求,协会不重新开张,你没钱做任何调查了,而且你的时间不多了,这些设备没办法把周奈保存更久了。”

“或者我想错了,你没那么在乎周奈了。那你就更应该考虑一下了。”柏林嘶哑的笑,然后开始唱歌。“人生很多无奈,很多无法回头的过往。”

声音停伫。

胡笛安看着眼前的人,咀嚼刚刚听到的话。不可否认,这些话存在某种韵理,这让胡笛安突兀的思考起来。就算是找到了杀掉周奈的人又能怎样?为一个死人浪费掉自己和另一个女人这么多岁月,值得吗?胡笛安甚至已经在考虑这件事情了。

他开始克制的想钱,畅然的想接下来的生活,然后不可避免的认同了柏林的话。胡笛安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妻子,住在昌口一栋面积小但价格惊人的公寓,每月依靠他按时转账的8000元生活费和元首给予每名已婚女性公民的每月2000元收益度日。购物或运动,锤炼有少许赘肉的身材,花钱在五官规整的脸蛋上,以及开着一台奔驰车前往隔江的公司工作。除了这些,妻子工作的位置、工作的性质,胡笛安一概不知。因为他已经有两年零六个月未有进入那间房产,未见到妻子的脸。这样的生活方式大概是错误的。

红色的小块地板砖铺满了整个冷库,方块之间的间隔浅而狭小,蛛网四通八达,连接着所有的间隙。这些砖块间的细小间隙最后顺着冷库的地面以微小的幅度不断向冷库中心延伸,一直延伸到地面正中心的、处于低洼处的,约有一平米大小的方形排水口,上面覆盖有满是漏洞的铁板。

“她冻了多久了?”胡笛安忽然开口。

“真是刁难的问题啊。”柏林从白褂摸出没有封皮的笔记本,哗啦啦的翻动,皱了皱眉,又有所思的点头。

“1072天。”柏林搓了搓手指,“6小时,3分钟,也就是说1529643分钟,你都没有成功和她交流。”

“明天见。”胡笛安挥手,站定两秒,大步走出冷库。

III

按灭手机屏幕上的闹钟图标,把不和谐音从脑海中摒弃。胡笛安随意用衣袖擦拭眼角,但几秒后,睡意消退,他迅速爬起,在卫生间仔细的刷洗牙床,对着面前的镜面确认洁净的程度。在舌尖挤上小块牙膏,换上新的衬衣,出门前胡笛安背上挎包,拿出里面的雨伞。

离开小区向左走到沿江路,胡笛安长时间没有得到活动的大腿和小腿肌肉开始以酸痛来提出抗议,他一次次幅度略大的迈腿,想象名为乳酸的东西在肌肉里出现。

在行进过程中,胡笛安被橙黄色警用围栏占据了视野,路障上规则的贴着银白色的荧光警示条,以避免节假日全家外出公园野餐或者到商超购买生鲜的倒霉轿车迎面撞上。胡笛安远远相隔一条马路就看到银白色荧光条,但他将它们一厢情愿的认作了夏季常出没的闪光飞虫。

“是马拉松赛又在我未察觉的时间开启了吗。”胡笛安自语,回忆起还作为学生时的剧烈奔跑,奇怪的是类似畅快滚动的回忆被唤起,肌肉拉伤的双腿再次让胡笛安痛的呲牙。

在隔离护栏的内里有几个背对胡笛安的警员,他们还穿着上一季度的深蓝色长袖制服。

“同志,这边出事了吗?”胡笛安本能的靠近围栏,伸手抓住栏杆。

胸口铭牌写有“宗林”的中年警员迈上前,把一直握在手里的证件在胡笛安眼前短暂晃动,:“这里发生重大刑事案件,回避一下,没看到栏杆吗。”宗林身后的警员迎上前挡住胡笛安视线,胡笛安站在原地,感到宗林的发音有烟草气味的尾随。

“是杀人案件吗,我是“海”的专员。”胡笛安也深吸气,尽管鼻腔被湿润空气贯通,但腐朽的臭味还是被察觉了。“让我进去。”

看过胡笛安长时间翻找出的红皮本后,宗林没提出要检查,而是直接敬礼,另外两男一女年轻警员拉开隔离护栏,小心翼翼的跨过一处地面。胡笛安走进去,发现粘稠的血液在地上形成小洼。

和宗林了解完情况,胡笛安得到了一片封装在证物袋的硬币大小人皮,而后更多的警员乘黑色面包车到达,开始提取血液和清扫现场,私家车们自这个马路中央隔离护栏构成的“堡垒”绕过,不断有好奇的脑袋伸出车窗张望。

“情况你也了解清楚了,‘海’具有参与调查任何案件的权利,我们像上级申请了,这块人皮虽然是现场唯一找到的尸块,但是我们郑重将它转交与你,希望你能很快有新的进展,”宗林对胡笛安说,而后把他送上出租车,“祝你好运。”

胡笛安对报出协会的地址,在出租车后座开始闭目养神,司机不厌其烦的询问他为何会被警察送上车,但得到的只有胡笛安以装睡表达的沉默。

车辆停驻在熟悉的街景,胡笛安递给司机皱巴巴的纸币而后下车。潮湿温暖的空气封锁了凉气,天空晃晃悠悠的撒下雨滴,商铺的员工都出来撑起固定底座的大伞。

抹墙浆糊的生青味、电梯内喷洒的形似驱蚊水气味的香水、摆放在大厅值班桌上的卤物外送,这些气味混合起来,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使胡笛安振奋,他走进厚实的玻璃推拉门,门把手或许更换过,圆形的实木不再乏善而是有了菜汤样的花纹。

坐电梯上行,电梯间里是杂乱的鞋套,上行的趋势在19层消失。

站在悬挂熟悉的门牌号的房门前,胡笛安掏出装在塑料袋里的红双喜点燃,深深的吸入几口,看到裹住烟叶的纸燃到2/3处再弹掉烟踩灭。胡笛安记忆里的邻居是退休的卷烟厂职员,肥胖且多管闲事,会在每次嗅到烟味后气冲冲的开门,像教训自己儿子一样痛骂抽烟者,说一些诸如“当年我的好兄弟、同事,你知不知道多少喉癌肺癌抽烟抽死的啊,你也想死吗?”之类的话。因此每次吸烟胡笛安都会像这样迅速有效的摄入尼古丁,在烟雾飘到老人门缝前回到屋内。

把自己烟蒂抛到远处,胡笛安旁边的门突兀朝内开启了,张言锋从门框内出来,短暂的迟疑后嘴角出现弧度,露出黄色的烟熏板牙。

“你终于来了?”

“我来了。”胡笛安努力想找到喉咙里的粘湿感,以光明正大的咳嗽缓解气氛,但无奈他的喉咙状态极佳,只能挤出微笑。

“那正好,我本来也准备下楼找找你,进来吧。”张言锋扔掉烟头,“会长。”

房间内只有一盏台灯亮着,胡笛安站在房产证登记42平但实际使用面积46平的客厅边缘,面向房间中央的沙发抬手挥了挥。

“好久不见各位。”

客厅的沙发堪堪坐满三个人,其中两人相互熟络,在胡笛安进来前他们沉浸于某个话题,各自发表意见,并达成一致,各自拍肩发笑。

为了庆祝某件事情,房间的唱片机被随意插上光碟播放,胡笛安静静的听了一会,确认了唱片模糊发出的旋律是东京事变的《 恐るべき大人達》,那是自己唯一留在这件房屋的光碟。

“会长。”游离与原本存在房间的话题之外的一人惊喜的看着胡笛安,率先站了起来。她是体形消瘦的女性,介于耳垂和脖颈之间的短发有恰到好处的厚度,穿的是在夏季最常见的单薄马甲,但由于降雨导致的突兀降温,她披上了一条丝质披肩。虽然没有站起来,但房间内的其他人都流露出和她同样的神情。

IIII

“你因此晕倒,在没有意识的状况被带到了某个地方或干脆在原地,被可能是“他”也可能另有其人用某种方式杀死。是这样吗?”

脑海中的声音短暂的沉寂了,胡笛安也默契的没有说话,以极小的幅度调整手掌皮肤的位置,再用左手食指擦去了部分涌出的汗珠。

“可能是他也可能另有其人。”声音重复胡笛安的话,意图在于思索。

“在某个地方或干脆在原地,用某种方式杀死。”胡笛安补充。

“我最后的记忆是..很疼,在彻彻底底的离开这个世界,变成只能在无边的黑暗,或者说以根本不存在感知的形态“存活”之前,我必然恢复了意识,一秒也好两秒也好,总之那是不足以让我恢复思维能力捕捉周边情况,只能被动感受的时间长度。”

“初步可以确认,他是用残忍的手段,实施了对你生命的剥夺。”胡笛安斟酌着用词。“还有类似的记忆吗,疼痛的地方具体是哪里,有没有感受到锐器刺入体内,或者脖颈有没有被勒紧。”

“脖子,”脑海中的声音顿了顿,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头。“脖子可能断掉了,手臂传来束缚感,整个人都被控制住行动,应该是被绑在椅子上,总而言之是以坐姿被固定,在我亡故前的最后一瞬间,我能感觉到脖颈断了,是裸绞并且上提造成的,当然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只是这些吗?”

嗤。胡笛安生出一种错觉,脑海中的声音好像笑了。

“颈椎断掉总归是痛的,但那种深到意识深处,一直到现在,我已经不具有肉体,都还绝对无法忘却的痛感,应该没有这么简单。”声音思考片刻,“疼痛的来源,我想确实如你所言,是锐器插进吧。如果确实是利器重伤或致死,我能感觉到的刀数...在11刀左右吧。”

长长的沉默。

“暂且不讨论你的死法,先让我们知道曾经装着你的肉体在什么地方吧,现在你只是一块小份蒸蛋糕尺寸的皮肤,它可能属于原本的你的任何部位,但现在它脱落了,单枪匹马的顺水漂流。”胡笛安闭上眼,声音在思考后出现颤抖,“他或者他们肢解了你,把你扔在了某个地方,最终一块皮肤赶上了执勤的警员,再然后来到我的面前。”

声音沉默。

漢柒人最新章节 下一章 P-2,孤独行走的灵魂们,和发霉气味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