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回忆了那么多，站在上帝视角叙述自己的死亡，这会对心理造成很大负担，你休息一下吧，过段时间我来找你。如果继续把你留在这里，你很快会烂掉，在找到你的主要躯干以前我们之间的交流需要是尽量简短但有效的。”
声音继续沉默，她本身没有肉体，也就不需要呼吸，任凭胡笛安如何屏气凝神，也没办法以呼吸平稳程度来判断她的想法。
“你叫什么名字？”
“江纹旁的婕。纹理的纹。”
IIIII
“江纹婕“。胡笛安记下这个名字，像重复小学课本生词一样重复，而后把人皮从手心轻轻揭开，放入证物袋封口。
虽然距离第一次和死人之国的住民沟通已经过去许多年月，但完完全全的记住自己存活时的名字的住民，还是几乎从未有过。在和江纹婕不长的交流中，胡笛安真真切切的感知到前者对于生存的渴望，对于死亡的畏惧，这样的人在最后的瞬间，在得知需要毫无转弯的面临死亡的时候，一定不会做出和复仇无关的选择。
胡笛安走出房间，他在办公室大约待了15分钟，期间陈故蓝走进办公室用湿毛巾擦掉了办公桌和用于隔开长桌的透明亚克力板上的灰尘，但胡笛安没有察觉。
“表面上看，死状、凶手的作案手法，这些因素无不说明小奈、江，这两个几乎毫无关联的女人遭受的必然是同样的杀戮，同样的一个人两次或更多次数的精心物色他的目标：那些体重不高于55kg的娇小女性，然后在没有人能够将他送进监狱的环境杀死她们，干脆利落，不玩弄尸体，直接离去。”陈故蓝手上端着笔记本和圆珠笔，但却并没有要使用的意思，沙发上原本坐着的人给她让开位置，排成一排在窗台抽烟，
“这是你的推算。”
“是的，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我刚刚的话。”陈故蓝犹豫片刻，“但我认为可靠，至少能够保证内容并非虚假。我是指相隔三年时间，杀害她们的必然是同一个人这点。”
“对于‘海’的人来说，故蓝这种程度的肯定已经可以让他们跑一趟。”张言锋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手里拿着像是对讲机的东西。下一秒，对讲机上涌出火花，点燃了张言锋嘴里的香烟，“会长，‘海’的人得到消息，已经出发了，很快会到这里。”
胡笛安点点头，避免了对话。房间里的人各自做着手头的事，抽烟或者发呆，张言锋两者兼备，同时手指把玩短小的功能机。胡笛安走到窗边给柏林拨打电话，电话响起5秒后挂掉，等待两秒再次拨打，电话接通。
“过来一下吧。”
“在喝酒，有急事吗？”
电话中传来疲惫的声音，同时有固体砸向地面的响动。
“没什么，我等会来找你，把钥匙放门口吧。”胡笛安挂断电话，走进办公室用手机开始看一部1954年的黑白电影。其实对于‘海’，胡笛安时时刻刻都产生“尽可能远离”的想法，表面上看，‘海’确确实实隶属于国家，甚至地方政府都无法管辖，只有国家特殊任务执行部门才能调动，是实实在在的正派组织。但胡笛安每次看着雪白制服的‘海’成员出现在面前，都有面对毒蛇的紧张，这种紧张区别于理性思考后产生的紧张，它是不假思索的直接出现的，和毒蛇出击一样迅猛，伴随这种紧张的是头皮发麻和躯干发凉。
虽然暂且未知，并仅有无逻辑的臆断，但胡笛安相信‘海’正在谋划着什么。这项谋划或许是针对他，也可能是针对任何一个存活的个体，总而言之，‘海’的动机必然和它的名字相同，深不可测，答案隐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七武士》的进度条过半，胡笛安隐约听到距离自己两扇门外传来脚步，数量在3-6这个区间内，脚步声整齐但并不划一，明显有不同体重而造成的不同程度的脚步声响。
走回客厅，张言锋已经站在门口从猫眼往外望，房间的窗户关上了，烟头都杂乱的摁灭在窗台上，陈故蓝斜斜的靠在沙发上睡着。
房门开启，原本氛围良好的客厅涌入变数，白色的长褂改变了房间的色调。没有犹豫，胡笛安转身走回办公室，张言锋和‘海’员们紧随其后。
I
胡笛安一一和这次前来的‘海’员握手，他们都戴着紧紧依附皮肤的透明手套，两手交握时胡笛安能感到手心干涩。不出意外，这次来的人全都是新面孔，还没有哪一个‘海’能让他连续在两次会面时看到。
“很高兴你回来了。”
最后和胡笛安握手的海员没有把手松开，她看着胡笛安的眼睛，用对熟识者的语气说。
“从现在开始，我是负责和你对接的人，协会的所有任务都会经由我派发。你可以叫我001号，因为我是第一个和你建立长期关系的‘海’员。”001号说完松开胡笛安的手，把透明手套折叠起来放进口袋。
“好了，你的信息已经重新录入系统，谢谢你的指纹。你的最新任务奖金我已经带来了，你只需要找到凶手，然后把他带到任何一个警局铐上。”
“这是详细资料，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001身后海员拿出黄色的牛皮纸袋，纸袋的褶皱使他看上去像被剖开摊平的大号可颂。
交接完资料，胡笛安得到了一本新的证件，黑色外皮上没有任何表明组织的徽记，翻开外皮里的内页薄的可怜。
“翻开看看。”张言锋把所有来访者送出门，抽完了最后一根红塔山，也拿着一本同样样式的证件。一阵风从窗户吹进，他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打了个哆嗦。“有点冷。”张言峰说。
翻开首页后，仅有封面半数长度的黑色薄纸上是白色的、三层式的花纹，圆形的白色周遭毫无色彩的溅射，沉稳圆润的被印纸面的最上层，另外两条长度不一的白色条杠横在圆点下方，三层之间互相稳定的保持两厘米的间距。
“‘海’的新标志，看上去更加显眼了。”胡笛安说。
“不如说是更加明显了，‘真情表露’哦。”张言峰合上证件，“代表元首的一点，代表异能者的短杠，以及代表其余的所有人类的，贯穿纸面，连接两端的长杠。”
“看上去像个Wi-Fi。”王叁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随后自顾自的笑起来，“高高在上的元首，和略有身份的异能人。”
“来看‘略有身份’的异能人们这个月能得到多少钱养家糊口吧。”
III
“看您的样子，在这里居住甚久。”
被胡笛安问到的老头嘿嘿的笑表示肯定，嘴里的烟头早已熄灭，但他却不舍得吐掉。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你看上去不像揣满百元大钞的人，但至少衣服是崭新的班尼路，衣服还是80年代的陆军干部制服啊，这不是商场可以买到的那些，挂牌的货色。”
“是父亲那里得到的物品，所以穿在身上。”胡笛安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小房间，这是一处房产中介，位于那座闹市中的著名房产旁，这里是漢叁住宅最密集的区域，一个用数字九命名的城中村。
“我是美术专业的学生，毕业作品准备画那栋房子。”胡笛安不假思索的编造了一个难被戳穿的谎言，如果老人需要展示，他糟糕的画工可以用抽象画派来搪塞。“有点囊中羞涩，想找一间便宜些的房子，要求只有热水供应和简单家具。”在心里思来想去，胡笛安还是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热水供应的理由，明明自己是可以做到15日不洗澡的人，但他还是提出了这个要求。或许是热水供应会让此次租住变得动机正常吧，他对自己解释。
“对面的那栋楼房啊，确实是漂亮的很呢。”老人眯着眼睛，透目光绕过胡笛安，瞟了一眼红色的，老却不旧的房屋。“全国，这样的房子只有两栋，洋鬼子留下的玩意，前些年被西班牙资本家买下来了，翻新成这样，据说是想要做成日本酒楼，营业后狠狠的赚一笔呢。”
“受教了。”胡笛安不露出牙齿的笑了笑，感受到了鼻梁的僵硬。“我大约需要租住15天的时间，当然肯定会付完一个月的资金，但是考虑到常规的，普遍使用的押金长租形式，我实在比较苦恼。除开饮食和材料的费用，这是我全部的钱。”胡笛安把一捆摞的高高的钞票慢慢的放在老人手里，后者像摩擦酒杯一样细致的抚摸钞票粗糙的外皮，不露齿的笑起来。胡笛安这才发现，即使不露出牙齿，这个老人的笑也是难看的，因为他的嘴唇干裂的夸张，死皮耷拉着一直能刮到下巴。
之所以胡笛安很细心的没有使用移动支付，而是在银行的工作时间刚刚到来就去柜台取出4000元现金，是为了使学生的身份更加可信。
“还在用现金吗，有些麻烦吧，你或许还不知道，元首授意，100面值的纸币和50元的已经全部收回销毁了，现在最高面值是20元。”女银行柜员翻找出20张崭新的纸币，在胡笛安面前晃了晃。
“但是抱歉先生，你需要提前预约一天，才能取出大量现金。”
“是这样，可惜我是为了执行公务。”胡笛安轻轻点头，把那张没有修饰的单色证件贴在透明且厚实的柜台窗户上，柜员从下面的传递口伸出手，没有去接证件，而是摸了摸胡笛安的手，传递了刺骨的冰冷。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没有异议，这也属于元首的授意，给予你们的特权。”柜员吐吐舌头，从传递口递出钞票。胡笛安接过钞票时，小臂上方不可避免的和透明玻璃中剖空的柜台口产生刮擦，刮擦发生后，手臂上反而没有预想中的冰凉。胡笛安的手臂装在常温的‘玻璃’上，透过‘玻璃’的柜员身体一阵晃动。这是一块伪装成玻璃的电子屏。
把老人交于的钥匙插进锁孔，门锁轻轻的响动，就像被撬开一样不自然的弹开，一阵潮湿的，含有瓷砖粘合剂发霉气味的空气扑面来到。十年前刚来到漢叁，胡笛安住过很多饱含这种气味的房屋。在其中一处房屋，他还养过一只壳部有漆面的巴西龟。他仔细用手术刀切下胶状的彩色薄片，希望这只小龟可以有更长的寿命。
在房间抽了两根烟，邻房的女性敲打了三下胡笛安的墙壁，三次猛烈的敲击后，胡笛安掐灭烟头，让烟雾在空气中慢慢弥散，隔壁的敲击再也没有出现。
为了让他可以时刻看到那栋红色的老宅，中介老人很贴心的给他选择了顶楼的房屋，唯一的窗户的开口正对属于昨日信息袋中黑白照片老人的古屋。
信息袋。
在床上一直躺到太阳下山，昏黄的天空往红色转变，胡笛安醒来，拉开冰箱门却发现没有插电，随后和柏林分别通了电话，叮嘱他腾出新的冷柜。柏林明显正指挥着一场搬运行动。“‘海’的装备到了。”柏林这样回答。
挂断柏林的电话，胡笛安又打给张言峰，通话音乐响起一秒后接通，张言峰在此时按响打火机，点燃香烟。
“我已经在目标边上找到房子了，地段很好，必要的话只需要5分钟就可以到目标房前。”胡笛安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当然，如果下楼梯走窗户的话。”
“这个案子我们帮不上你，只有你和故蓝的能力能派上用场。”张言峰无声的吸着香烟。
“信息袋里的东西，拍一份发给我吧，我忘记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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