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的傍晚,林霜家的客厅早被松脂香浸得暖融融的。林爸特地从郊区后山砍来的松柏枝此时正插在红瓷瓶里,凑近了闻,清冽里裹着点甜。林霜此刻正踩着木凳贴福字,浆糊是奶奶传的法子,面粉掺温水熬得稠稠的,沾在指尖能拉出细银丝。“爸,您扶稳喽!”林霜仰着头往门框高处够,福字边角在风里轻轻晃,父亲举着板凳的手纹丝不动,另一只手里还捏着张没剪完的喜鹊登梅窗花,“慢点儿,倒着贴才叫‘福到’,你这毛躁劲儿随你妈。”
林妈正坐在茶几旁摆弄红灯笼,竹骨撑开时“咔嗒”脆响,红绸面儿上绣的金元宝在暖光里闪,林妈忽然指着林霜笑:“嘴角沾着浆糊呢,活像偷吃灶糖的小馋猫”林霜伸手一摸,果然黏糊糊的,父子俩笑得前仰后合时,母亲偷偷往嘴里塞了颗蜜枣,枣核吐在手心攥着,眼角的笑纹里盛着藏不住的甜。
窗外的鞭炮刚响第一声,门铃就被按得急促。林霜蹦下来开门,冷风卷着雪沫子扑进来,爷爷奶奶拎着的保温袋上凝着层白霜,拉开拉链,黄澄澄的橘子裹在保鲜袋里,还带着超市价签的余温;外公外婆穿着带反光条的加厚羽绒服,手里捧着的真空包装年糕印着“老字号”商标,装年糕的无纺布袋子上印着的“年年有余”图案,被暖气熏得微微发皱。
“爸,妈,快进来暖乎暖乎!”母亲赶紧接过袋子往厨房放,外公摘下蓝牙耳机,露出被耳罩闷得发红的耳垂,乐呵呵地拍着林霜的肩:“刚在楼下便利店加热好的,就等你这丫头尝第一口”
年夜饭的桌子拼得像条长龙舟,林霜摆碗筷时,见母亲夹了两次凉拌木耳又放下,转身盛了碗小米粥,汤匙碰着碗沿,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红烧鱼刚上桌,油星子溅在碎花桌布上,父亲举着酒杯正要祝酒,母亲忽然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声音里带着点颤:“爸、妈,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们……”林妈的手往下移了移,轻轻按在小腹上,“明年这桌上,该多副小银勺了。”
空气静得能听见窗外落雪的声儿,奶奶手里的虾壳“啪嗒”掉在盘里,下一秒就攥着儿媳的手往自己膝头按,粗糙的掌心贴着布料,抖得像秋风里的叶:“是真的?!”“几个月了啊?”眼泪混着笑滚下来,“我就说你前阵子要我多腌点酸菜干嘛,原来是我们家要添丁啦!”外公摸出老花镜戴上,拍着桌子笑:“好!好!真好啊!”外婆念叨着:“满月得做红肚兜,周岁要缝虎头帽,我回去就找块软和布去……”
“妈~还没三个月呢,不用那么急”
“好了,爸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们赶紧吃饭吧”
“对对对,先吃饭”
林霜看着长辈们眼里的光,比窗外炸开的烟花还亮。父亲给母亲夹了块鱼腹最嫩的肉,母亲笑着喂他吃了口,松脂香混着饭菜香漫开来,连窗玻璃上的冰花,都像是被这暖意焐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