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霜家溢满的欢腾截然不同,顾家的餐厅里,那盏从米兰拍卖行拍下的水晶吊灯正投下冷得发僵的光。每一片切割玻璃都像淬了冰的刀片,将光线拆成无数锋利的碎片,照在每个人精心修饰的脸上——顾父刚做的发型一丝不苟,二叔高定西装的袖扣闪着铂金特有的冷光,母亲新做的美甲上镶着碎钻,连空气里都飘着昂贵古龙水与冰美式咖啡混合的、拒人千里的气息。
顾森坐在长桌最末端的位置,定制真皮座椅的凉意顺着西裤往上爬,比他指尖下的黑檀木桌面还要凉。
“大哥,城南地块的环评报告是我托老同学压下来的,现在谈分成倒想起按辈分了?”二叔的声音裹着冰碴,他用银质餐叉挑起三分熟的和牛,血丝顺着刃口滴在骨瓷盘里,像极了他眼底翻涌的戾气。顾父—顾渊明握着红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杯身的冷凝水浸透了他的真丝袖口,他没接话,目光却像手术刀似的剖开二叔手腕上那块宇舶表——上周财务总监刚在邮件里附了采购清单,这表的价格足够支付三个部门的季度奖金。
“大过年的,争这些多难看。”顾森母亲用金勺轻轻刮着炖盅边缘,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像雷达般锁定在三叔顾渊博身上,“渊博前阵子帮公司谈下了新能源项目的补贴,爸昨天还说要把西海岸的别墅转给他呢”顾渊博立刻挺了挺纪梵希衬衫的领口,脖子上的卡地亚项链随着动作晃了晃:“还是大嫂明事理,不像某些人,拿着公司的钱在外面养情人,倒有脸来争功劳”
二叔“啪”地将刀叉拍在桌上,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餐厅里炸响:“养情人?顾渊博你挪用公款给主播打赏的流水,要不要我现在调出来给爸看看?”
“都给我住口!”主位上的顾老爷子猛地将青瓷酒杯墩在桌上,深红色的酒液溅在雪白的桌布上,像朵突然绽放的毒罂粟。他银灰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可紧抿的嘴角暴露了隐忍的怒火,“年夜饭都成了批斗会,你们是脸还没丢够?”话虽如此,他眼角的余光却扫过二叔放在桌下的手机——刚才瞥见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与审计师的聊天记录。
顾森端起酒杯往嘴里灌,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股铁锈般的涩味。保姆刚端来的饺子堆在霁蓝釉盘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林霜发来的小视频:暖黄的灯光下,林霜举着手机拍窗外的烟花,背景里传来奶奶笑骂“慢点跑”的声音,还有隐约的碰杯声。顾森盯着屏幕里炸开的烟花看了两秒,指尖悬在“回复”键上,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
窗外的烟花正炸开最亮的一朵,强光透过落地窗扫过餐厅,像给每个人的表情来了次特写——父亲捏着酒杯的手在发抖,母亲的假笑僵在嘴角,二叔和三叔互相瞪视的眼里燃着火星,连老爷子紧蹙的眉头都看得一清二楚。刀叉碰撞的轻响里,混着每个人心里飞速盘算的噼啪声,中央空调出风口吹来的风带着股凉意,把昂贵的香氛都吹得像冰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