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面色枯槁,拄着一根比他胳膊还细的木棍向前慢慢地挪动着,一层厚重的什么东西遮住了他的眼睛,使他本就缓慢的步子还多了一丝畏惧。
顾庸逐走过去时,本是打算问问老人关于鬼节的事,老人就“噗通”一声跪在了他身下。
“您怎么了?”顾庸逐把老人从地上抬起来,找到一处空地扶他坐起。
“你,你……”老人抬头看了一眼他,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脸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白。然后,他费力地抬起手,向顾庸逐的脸颊挥去。
在手即将贴上脸颊的前一秒,他手又无力地放下了。
“你杀了我吧!”他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抓着顾庸逐手里的长枪朝自己的咽喉刺去。
可老人连枪都拿不动,只是紧紧用苍老如枯藤的手握着枪杆,留下泪来。
顾庸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他似乎知道这位老人是谁了。
“那个,您还好吗?我能……”
“滚蛋!”老人粗鲁地大喊着:“你他妈就是那个顾庸逐吧?!”
顾庸逐愣了愣,勾勒起一个无奈的笑容:“您说什么呢,我叫顾避俗,是个身上还有着二百年劳改的囚犯……”
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挥着他那长长的指甲向顾庸逐扎了过去。
“您干嘛啊?”顾庸逐轻松地闪开,还扶了一下站立不稳的老人:“您要是出现了什么事,我可承担不起啊。”
老人怒气上头,冲着顾庸逐那张俊脸吐唾沫:“你爹不是叫祝焱的那个魔王?他当年杀了我儿子!”
“神魔杀人乃正常之事,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和自己的族民,您想想,您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想要杀了祝焱吗?”
顾庸逐安抚着老人,眼神却流出一丝悲楚:“二者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杀人,况且现在,祝焱也死了……”
“祝焱死了?”老人怔了一下,随即激动地大笑起来:“哈哈!报应啊!报应!”他双手抱着顾庸逐的肩膀来回摇晃:“你是大圣人啊,真抱歉刚刚把你认成了那个畜生的野种,哈哈……”
老人这时候力气也上来的,摇的顾庸逐脑子混沌,他勉强站直身子,向老人打探起来:“那个,您知道鬼节吗?”
“鬼节啊?那可是一年一度去往人间回家的机会啊……我怕是去,也只是占个名额吧……”老人苦笑着,一双昏黄的眼珠有些湿润了。
顾庸逐见此,也不好再问什么,送走这个老人就回到空地上站岗了。
他就看着过路的行人匆匆忙忙地走过这条街道,再不回来。
顾庸逐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于是把长枪放在刚刚的那堆土沙上,自己把匕首别在腰间,去街口旁的小胡同转悠。
小胡同长而幽深,从街口走到尽头需要十多分钟,顾庸逐在黑洞洞的胡同来回走了两次,一出来就看见夭淩冲着他张牙舞爪地挥手。
顾庸逐把立在土堆里的销栩枪拔出来,走过去。
“怎么了?”
“到时候了,”夭淩得意地冲他摆手:“有案子了。”
“有案子这么高兴?”顾庸逐虽是奇怪,但也顺从地跟着她走进一个古色古香的房屋。
屋内坐着五个人,三男两女,其中一个年级最小的男孩一见他们便不住地发着抖,直往或许是他母亲的女人怀里钻。
“你们来了,快坐快坐。”一个中年男人站起,招呼着两人坐下,脸上不带一丝笑容。
“没事,先说说怎么回事吧。”夭淩带着顾庸逐在一侧坐下,表情尽量显得和善一点。
男人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这是一场十分普通的盗窃案。
但它不普通在盗窃的东西。
男人唯一的儿子——就是刚刚那个瑟瑟发抖的男孩,叫胡徵犀,是只狐妖。
当然,他们全家都是狐妖。
这盗窃是前几日胡徵犀在家附近的小胡同与伙伴玩捉迷藏时发生的。
当时玩捉迷藏的共有七人,胆子最大的孩子叫阿勇,也是他提议在这幽深漆黑的小巷子玩的游戏。
第一次玩的时候是两人捉,五人藏的方式。
阿勇胆子大,怂恿着几个躲藏的小伙伴从巷子翻过去,这样捉人的人一定找不到而输掉比赛。
小巷子两边的墙壁不算太高,几个小孩互相支撑着便可翻过去。但那小巷子外的,却是未曾有人知道的。
阿勇是第一个翻过去的,爬到对面的墙垣上笑:“你们都快过来!这儿宽敞的很!”
第二个要上墙的事阿强,他身手矫健,借着一位伙伴的力便一个箭步冲上了上去。
胡同墙垣那头是一户破败的人家,也是古色古香的设计,茅草棚顶有些简陋,但勉强能容得下几个儿童。
胡徵犀是第三个,他上去费了些功夫。一方面是因为他小时生过一场大病,腿脚有些不便;另一方面是因为这孩子天生胆小,没干过什么刺激的事,这上墙躲藏也算一件对他来说惊悚有趣的事了。
他磨蹭了半天,等到那几个捉人的小孩念完是数字才爬上去藏在一处角落。
还落在后面的两个两个孩子可惨了,被捉人的孩子抓住了不说还嘲笑了一番,推推搡搡地送回家去了。
胡徵犀和另外四人继续玩这个游戏,直到最后只剩下他,阿强和阿勇三人。
阿勇把牙签衔在嘴里念念有词:“要不我们去房屋上看看吧,三个人捉迷藏也不好玩。”
阿强表示赞同。
胡徵犀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三人说着就翻上了墙头。
阿勇上了草棚顶,先是兴致勃勃地跳了两下,然后踢了阿强一脚道:“这里面有没有人啊,要是有人不会发现我们吧?”
“放心,你把房顶踩漏了都没人发现。”阿强大大咧咧地把胡徵犀拽过来,又拍拍阿勇:“你们不会不知道吧,这里之前住着的是位饿死鬼。”
“饿死鬼?”胡徵犀愣了一下:“这里……”阿勇大笑着接过话茬:“这里住的不都是鬼吗?还有撑死鬼呢,你怎么不说啊,哎呀笑死我了……”
阿强看他一脸傻样子,略有嫌弃地继续道:“这饿死鬼可有来头了,据说先前是个江湖大盗,因为金盆洗手后没工作没钱而饿死了。”
“要是有人惹了他,他就要偷光这家,然后逃之夭夭,再也不会来。”
“那他这是偷了哪家,才逃跑的?”
“等等。”顾庸逐举手打断了男人的讲话:“你们确定这位饿死鬼就是偷你们东西的人么?”
夭淩狠狠拍了他一把:“继续听,没准有反转呢。”
男人向顾庸逐示意,继续讲了起来。
“不知道,他好像走很久了。”阿强若有所思地低头,又很快笑起来:“要是我们真的把这破草棚捅漏了……”
“卧槽!你们干什么呢!”
一回头,阿勇和胡徵犀已经从二人踹出的洞里跳进了饿死鬼的家里。
阿强见状,也只得跟着二人跳下去。
“这饿死鬼家里怎么这么寒酸?空荡荡的,还一股臭味。”
“他都搬走大半年了,能不搬走么?”阿勇嚼着嘴里的口香糖,随口吐在地上。
阿强在空荡的屋子里转了半天,溜进侧房。
胡徵犀见此,也跟着他进了侧房。
“你们都过来一下。”阿强以极小的声音说着,打开褐色的抽屉,亮出里面的东西给他们看。
“这是……”胡徵犀愣了一下。
“金条?!”阿勇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有没有数数几根?”
“一共六根。”阿强又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回答。
“这么多?”胡徵犀小心地颤抖了一下。
“咱们要不分了吧,一人一根,剩下的三根报到官上,估计还能奖赏一些。”
阿勇稳了稳心神,询问另外两人。
“可……”胡徵犀刚想说话,就被阿强打断了:“那不行,要是报了官他们一定会搜我们身的,还是一人两根,以免后患。”
“一下子丢了六根金条谁不会发现!”
“这饿死鬼都走了多久了!再说,没了三根和没了六根差不了多少!你会连三和六都分不清吗?”
胡徵犀站在一旁听他们争论,阿勇突然问了一句:“徵犀你怎么看?”
“对啊,”阿强站稳,带着一丝玩味:“你好像还没发表意见呢吧?要不你想想?”
“要不,一人一根,剩下这几根,放在别处?”见阿强和阿勇二脸不解,胡徵犀解释道:“我们可以这几根埋在这里的土里,这样饿死鬼不仅不会发现,即使发现了也会只以为自己记错了位置和数量。”
“可以啊,”阿勇忖度了一番,恍然大悟:“那我们一人一根,剩下的埋到外面。”
阿强也表示同意。
阿勇把自己的金条塞进口袋里,阿强把金条放在头顶的草帽里,胡徵犀把金条放进袖子里,用手握着。
阿强小心翼翼地捧着三根金条,由阿勇和胡徵犀掩护着,埋在了饿死鬼家中园里的一棵大树下。
埋玩金条,阿强拍拍手掌,和两人道别就走了。
阿勇也离开了。
胡徵犀又用脚踩实那块不大平整的土地,才小跑着回到家里。
回到家中,他就病了。
男人说完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拿着水杯抿了一口。
顾庸逐重重地打了个哈欠,转头去看夭淩。
她竟还在兴致勃勃地望着男人。
“所以,金条在哪里?我们要交公。关于盗窃的事,我们也会认真对待。”沉默了半晌,夭淩郑重其事地说。
那孩子一听到金条二字,竟脸色煞白地跳起来扑向夭淩:“我没拿!我没拿!”
“干什么呢!”顾庸逐把胡徵犀拽开,对着胡父,也就是刚刚一直讲述故事的男人说:“所以,你们报的案,究竟……”
“不是那金条。”
作者嘎嘎嘎
顾庸逐阿勇这名字一听就很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