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手紧了紧门闩。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少年身上。
对方依旧坐在那个小木墩上,身形单薄得仿佛要被炉火的光芒吞噬,那份萦绕不去的疲惫感似乎更浓了些。
白初弋心中那点模糊的不安感再次加重。
他走到时芜面前,动作自然地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
那玉佩温润莹白,雕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鸟,线条流畅,触手生温,显然是价值不菲的珍品,也带着明显的家族标识。
他将玉佩轻轻放在平菇身旁的小木桌上。
白初弋(白鸟)风雪难测,前路未知。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处理家族事务时的沉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意味,却又蕴含着更深层的暗示
白初弋(白鸟)若遇急难,持此物到禁城最大的‘云中阁’商号,自会有人相助。
这举动完全违背了他不轻易留下个人信物、更不愿与陌生人产生瓜葛的原则。
他在赌,赌这个看似淡漠的雪隐者,或许有朝一日会用上它,也赌自己这份莫名的、不合时宜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时芜的目光落在那枚精致的玉佩上,停留了数息。
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似乎想触碰,却又最终归于静止。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是移开了视线,重新投向跳跃的火焰,声音轻得像叹息
时芜(平菇)没有下次了。
这句话像一块冰投入白初弋心底。
没有下次相遇?
还是没有下次援手?
抑或是…没有下次活下来的机会?
时芜语气里那份看透结局般的笃定,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白初弋(白鸟)世事难料。
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他果断地拉开木门。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片瞬间涌入,吹散了屋内的暖意。
随后毫不犹豫地踏入那片狂暴的白色世界,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异常坚定。
他没有回头。
在他身后,木门缓缓合拢,隔绝了风雪,也隔绝了那道投向门外风雪中身影的、短暂而复杂的目光。
少年依旧坐在原地,目光落在炉火上,跳跃的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却无法驱散那深处的沉寂。
许久,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木桌上那枚温润的玉佩。
冰凉的触感沿着指尖蔓延,与他自身的寒意交织在一起。
他收回手,拢了拢衣襟,仿佛要将那唯一一丝来自外界的暖意也隔绝在外。
炉火噼啪作响,小屋重归寂静,比风雪更甚。
————
风雪并未因男人的决心而减弱分毫。
离开小屋庇护的范围,刺骨的寒冷和几乎令人窒息的狂风立刻将他吞没。
视线所及,一片混沌的白色,能见度不足十步。
积雪深及大腿,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白初弋抿紧嘴唇,调动起全部意志力对抗着恶劣的环境。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留在温暖小屋里的身影,不去想他指尖的冰冷和眼底的疲惫,更不去深究那句“没有下次了”背后的含义。
家族的责任感像一根无形的鞭子,驱策着他前进。
他凭借着卓越的方向感和对山势的记忆,艰难地辨识着路径。
然而,那份关于“霜晶矿”的不安感,却如同跗骨之蛆,在风雪中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