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顾予安一手死死攥着沈离的手臂,将他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挡着那抹刺眼的红。
他的呼吸因瞬间的爆发而略显急促,胸膛微微起伏,白发被廊下穿过的风吹乱,几缕拂过紧抿的薄唇和绷紧的下颌线。
那双总是刻意放空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深处翻涌着尚未完全平息的惊悸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冷的戒备,牢牢锁在近在咫尺的红色身影上。
沈离被他攥着手臂,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紧绷的肌肉和透过衣料传来的、属于顾予安身上的微凉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他微微侧头,看向顾予安紧绷的侧脸和那只挡在“姜罔”身前、骨节分明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
沈离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凤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幽光,快得如同幻觉。
随即,那层温和的釉彩重新覆盖上来,他轻轻挣了一下被顾予安攥住的手臂,声音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顾予安“保护”的感激和安抚。
沈离(虚荣)多谢公子。
苏木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强烈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光芒。
他看看顾予安护着沈离的姿态,又看看那个被挡开的“新娘”,只觉得这场面比最精彩的戏文还要好看百倍!
顾夫人眉头微蹙,对“姜罔”的失态似乎有些不满,但看到顾予安那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尽管对象是沈离),又缓和了神色,示意侍女。
顾夫人还不快扶稳姜小姐!
侍女慌忙上前搀扶住依旧有些发软的“姜罔”,替他扶正了歪斜的盖头。
沈离顺势完全从顾予安身后站了出来,动作自然地拂平了被攥皱的衣袖。
他转向顾予安,脸上重新挂起那温和得体的、译官特有的微笑,指尖悬停,准备在顾予安掌心书写顾夫人的话。
他的指尖离顾予安染血的掌心只有寸许。
顾予安的目光却依旧冰冷地钉在那顶红盖头上,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织物,看清底下那张脸。
他袖中的手,那崩裂的伤口,正因方才瞬间的爆发和持续的紧握而不断渗出温热的液体,濡湿了内里的衣料。
沈离的指尖顿了顿。
他像是没有察觉顾予安那充满排斥和审视的目光,也似乎忘记了掌心写字这回事。
他微微侧首,靠近顾予安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近乎调侃的轻佻,低低说道:
沈离(虚荣)看来……少爷的艳福,到了。
那温热的气息拂过顾予安的耳廓,带着沈离身上特有的、清苦的药草气息,混着一丝极淡的、属于苏合香的暖意。
这气息本该熟悉,此刻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顾予安紧绷的神经里!
顾予安(正太)【艳福?】
顾予安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一股冰冷的、混合着暴怒和被羞辱的戾气猛地冲上头顶!
他猛地转头,视线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狠狠刺向沈离近在咫尺的脸!
沈离却已从容地直起了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完美无瑕的温和笑容,仿佛刚才那句轻佻的低语从未发生过。
他甚至好整以暇地对着顾夫人点了点头,示意“翻译”完成。
顾夫人既如此,予安,带姜小姐去‘听竹苑’安顿吧。
顾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对顾予安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顾予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雨水顺着廊檐滴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袖中的血,似乎流得更快了。
苏木槿却在这时笑嘻嘻地凑了上来,带着一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头:
苏木槿(逍遥)哟,新娘子啊?盖着盖头多没意思!
他话音未落,手竟快如闪电,带着几分恶作剧的痞气,猛地朝那顶缀满珍珠流苏的红盖头抓去!
苏木槿(逍遥)让我也瞧瞧,顾公子这‘天降’的良配,是何等花容月貌!
顾夫人不可!
顾夫人和侍女同时惊呼。
但苏木槿的动作太快了!
只听“唰啦”一声轻响,厚重的红盖头被苏木槿一把掀开!
瞬间,回廊里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雨声依旧滂沱。
盖头下露出的,并非想象中女子娇羞或惊慌的脸。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