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宴。
千鸟城每年最盛大的商会之夜。
护城河两岸千盏琉璃灯次第亮起，倒映在粼粼水波中，恍若银河倾落人间。
雕梁画栋的“揽月阁”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四大家族的年轻一辈齐聚于此，表面是联络情谊，实则暗流涌动，每一个举杯，每一句笑语，都可能牵动着矿脉、码头与绸缎庄的生意归属。
顾予安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身墨色锦袍，衬得白发愈发冷冽如霜。
窗外是流淌的灯河，窗内是喧嚣的宴席，他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壁，沉默地置身事外。
沈离坐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月白色的锦袍在暖融的灯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属于译官的温和微笑，不时侧首，指尖在顾予安摊开的掌心无声地滑动，将席间的寒暄或试探“转述”给他。
一切看起来都与他扮演了十年的聋哑公子无异。
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被沈离指尖划过的地方，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灼烫感直抵心脏。
每一次触碰，都让他想起十年前雪地里那双手的温度，想起回廊雨幕下那截刺目的后颈白，想起那句轻佻的“艳福到了”。
而那份“艳福”，此刻正坐在他身边。
姜望——顶着姜罔的名头，穿着一身绯红绣金线的华美宫装，长发精心梳理，点缀着赤金红宝的步摇，行动间环佩轻响。
那张脸在精心描绘的妆容下，更是美得惊心动魄，雌雄莫辨。
他安静地坐在顾予安身侧，低眉顺眼，姿态温婉，只是那双如同浸了寒潭水的黑曜石眸子，时不时怯生生地、带着一丝隐秘渴慕地瞟向顾予安冰冷的侧脸。
姜望（书虫）夫君
姜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的、属于女子的柔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开口。
他微微倾身，一股混合着昂贵脂粉和清冽体香的温热气息拂过顾予安的耳廓
姜望（书虫）这‘醉仙酿’……是千鸟城一绝，您……不尝尝么？
他执起玉壶，纤长白皙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顾予安放在桌面的手背，指尖带着一点微凉的湿意，试图为他斟酒。
顾予安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毒蛇触碰。
他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喧嚣的宴席，仿佛姜望只是一团无形的空气。
但那只放在桌面的手，手背上青筋骤然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森白的颜色，压抑的戾气几乎要破体而出。
沈离的指尖正悬停在顾予安的掌心上方，准备“翻译”对面白初弋关于码头新泊位的一番提议。
姜望这突兀的亲昵举动，让沈离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眼角的余光淡淡扫过姜望那只试图攀附顾予安的手，又掠过顾予安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脸上那温和的笑意分毫未减，只是那双凤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看戏般的了然。
沈离（虚荣）看来公子今日胃口不佳。
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惯有的清润，适时地为顾予安的“沉默”解围，也巧妙地替顾予安挡开了那杯酒。
他指尖重新落在顾予安掌心，流畅地书写：‘白大公子言，新泊位可容三艘大船同时装卸，问顾家意下如何？’
顾予安感受到掌心的笔画，强压下捏碎那只胆敢触碰他的手的冲动，只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姜望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杯中清亮的酒液微微晃动。
他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委屈和更深的执拗，贝齿轻咬着下唇，留下一点暧昧的齿痕。
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身体又朝顾予安贴近了几分，宽大的绯红袖摆几乎要覆盖在顾予安的墨色衣袖上。
就在这时，宴席另一头传来一阵哄笑和喧闹，阻隔了沈离回到席间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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