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唢呐齐声作响,街上凡是和赵家、陈家有关的商铺均是喜气洋洋,看热闹的人从城南挤到了城北,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数赵家能出多少台嫁妆。
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色婚服的新郎是满街人中,唯一一个不见喜色的人,彦佑不解:“成个亲至于难过成这样?要不是今天~~~衣服的颜色和吹的乐曲不对,我都该怀疑他在参加谁的葬礼了。”
“大概对他来说,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姑娘成亲,与奔丧无异吧。”邝露想起陛下的两次婚礼,第一场,他闷闷不乐,并非不爱他的新娘,只是当时有更重要的事要在他的婚礼上完成,那时他的心里,也只有身边的新娘让他有所安慰。第二场,他欢喜的宛如一个孩子,邝露从没有见过他那般高兴的模样,可惜他的新娘,终究选择弃他而去。
哦,对了,当时来带走锦觅的人,不正是身边这个彦佑吗?那她又是为了什么故作不见让他带走了锦觅呢?是了,锦觅那时的脸色,正与今日这个新郎一模一样。
身边有个人可能是外乡人,一个本地人悄悄跟他讲这段柳镇人尽皆知的故事。说这位赵家小姐和陈家公子原本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两人青梅竹马,感情还算不错。谁知后来柳镇忽然来了一个西施一般的姑娘,原是京城某个大户人家的陪嫁丫头,后来逃了出来,逃到此地。陈公子对她一见钟情,从此非卿不娶,闹着要和赵家退婚,哪知这位西施姑娘并不贪慕荣华富贵,转头和一个开饭馆的穷小子成亲了。陈公子一蹶不振,科举考试名落孙山,陈老爷看他这么没出息,甚至绕过了他嫡长子的身份,打算将偌大的家产传给庶子。也唯有赵小姐对他痴心不改,不管他狼狈成什么样,始终不离不弃,坚守婚约。
彦佑听完了故事,跟邝露说:“我看这赵小姐的痴情程度,和你还蛮像的。”邝露没有回话,隐去身形,慢悠悠的飘到了半空上,看着新郎新娘迈过火盆,一步一步走到两位高堂的身前。喜婆扯着嗓子大喊:“吉时到——新人行礼!一拜天地——”
新郎麻木的躬下腰去,忽然听见了周围宾客惊讶的抽气声,才茫然的看向身侧的新娘。那位赵小姐伸出手来,扯着红盖头的一角,似乎还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狠心,拽了下来。
“向诸位宾客赔个不是,也向陈府赔个不是,今日婚礼,取消。”
陈公子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赵小姐笑了一声,叹道:“我原以为,我终于嫁给你,是我得偿所愿。今日我才知,那是你的,退而求其次。我以为天长日久,我待你坚贞不渝,你终究会被我感动,愿意爱我一次,今日我才知,我所谓的陪伴,只是你的困扰。我要来你身边陪你,和你一起面对今后可能有的所有困境,我被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今日我才知,你不乐意……我也不是贱骨头,我家门殷实,何须为了你一个人低三下四成这样,你既然不乐意,那便就此作罢吧。终究是我赵家无理,原定的嫁妆里,留下一半作为补偿,往后你我,形同陌路。”
婚礼进行的时候突然生了事端,这在柳镇还是头一回,看热闹的人都炸了,一个个激烈的讨论着此事。彦佑摇摇头,道:“是我错了,这赵小姐跟你可不一样。”
“是啊,”邝露伸手擦去眼角的泪珠:“她比邝露通达多了。”她落在一处屋顶上,踩着瓦片,向身后的彦佑苦笑了一声:“我一厢情愿要来陪他,做他的左膀右臂,竟是忘了问他,乐意不乐意。”
彦佑知道她是真的伤心,便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安慰她:“你能力这么强,润玉又不是傻子,当然是乐意你留在他身边的,不然偌大一个天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多凄凉啊。”
邝露自嘲道:“我对他而言,既是助力也是阻力,现在看来是助力更大一些,等将来,他又觉得我挡了他哪条路的时候,就又要给我赐婚了。其实,也是魇兽还没修得人形,不然哪还有邝露今日的身份地位。”她说罢又摇头:“哎呀,我胡乱说的,情绪不对,说的话也不对,你只当没听见。”
彦佑摸着下巴想了许久,沉默到邝露都觉得不适应,抬头看向他,他才盯着邝露的眼睛说:“我现在有个大胆的想法,你和我成亲怎么样?”
“啊?”
“来,我给你分析一下我们俩个成亲的好处。首先当然是长辈放心,不瞒你说,虽然我和月下仙人玩的挺好,但他毕竟是我的长辈,又是个好管闲事的性子,我每次见他也会被他强塞一堆红线,还不好拒绝,我身为六界第一美男子,压力也很大!你爹就不用说了,从你到了润玉身边以后,他有一刻放心过吗?就说前些时候润玉渡劫,你替他管理事务,为了整治那些不肯服你的人,你爹背着你打了多少架你不知道吧?
再者,天帝陛下也放心。你刚刚说挡路,不就是他自己的姻缘路吗?你要是成亲了,以后有再多的天后天妃也不能随意找你的茬对不对?而且呢,我还是最通情达理的夫君人选,婚后你依然可以在他跟前上值,也没违背你答应过他的,要一直陪着他的约定吧?”
邝露听到他说起太巳仙人,就沉默着不去插嘴打断。她自己可以有很多执拗、很多执着,可是太巳仙人没有,这些年看他慢慢生出了许多白发,邝露心中也难受的紧。和他一般年纪的神仙看着都年轻的很,唯有太巳仙人,处处为她这个不孝女操心,苍老了很多。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你看,我爱穿绿衣裳,你也爱穿绿衣裳,这走出去,是不是一对碧人?”
邝露被他逗笑:“该感谢老祖宗们造出了许多好字,不然今日你就要说我们是一对绿人了。”又认真想了想:“你此话当真,不会是戏弄我的吧?”
彦佑难得正经严肃的说:“怎么会,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我也不着急。想想当年水神和风神,两个相敬如宾,不也很好吗?”
邝露回了洞庭,润玉正在作画,看见她来,立马让她来看:“我昨晚到岸上散步,就看见了这般美景,今天画了一天,你来看看怎么样?”
邝露一看,画布上是一片汪洋大海,天上缀着一轮圆月,海底也沉着一轮圆月,月光皎洁,两相辉映,美不胜收。她真心赞道:“陛下画工精进,光看这纸上情景,就知道很美了。”
“还差一句词,你也帮我想一想,该题个什么诗比较好?”
邝露脱口而出:“海底月是天上月……”又及时改了话头:“邝露不才,只想出一句来,那便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润玉心情颇好,调笑道:“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这一句,我也是知道的。”
“此诗讲的是儿女情长,与陛下画中意境不符,还不如我那一句好。”邝露想起什么,笑出声来:“这正是考验鲤儿的好机会,不妨叫他来,让他想一个。”
“呵呵,我在洞庭这几日,每日考他,他早看我烦了。”润玉又问她:“你呢,此行可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
邝露愣了一下,缓缓摇头:“也没什么事,听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有趣些,可惜邝露愚钝,没记住多少,不然,就能讲给陛下听了。”
“无妨,以后我们一起去听。”
若是真的嫁给了彦佑……她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嗯了一声。
润玉在人间有自己的府邸,他似是觉出人间惬意的很,干脆将公务全都搬到了人间去处理,邝露总是天上人间两头跑,久而久之,竟然被邻居觉出了端倪。一日,有个穿着很是得体的中年人找上门来,递上拜帖求见。
“在下姓罗,单名一个玉字,罗玉是也。”润玉说出自己的化名,中年男子也急忙行了一礼:“在下沈泉,是京城沈府的管家,近日府上多了些事端,恐有恶鬼作祟。我听说您身边这位姑娘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是个法术高强的术士,特来请姑娘相助啊!”
润玉与邝露对视一眼,润玉道:“我身边这位姑娘一般不会轻易出山,不过我倒是可以另派旁人给你。”将土地公打发给了沈泉,邝露道:“说来也怪,街上的人都说最近有恶鬼四处作祟,但是邝露曾用神使探查过,并没有什么恶鬼气息。”
“兴许是有什么法器能隐藏气息吧,这回让土地前去试探一回,究竟是真有恶鬼还有有人装神弄鬼,马上便知。”润玉返回书房,才想起邝露方才与他说过的话:“你这回告假回家,正好看看南鳞的近况如何,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孩子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