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舆论盛潮

葶书阁，一个在安平城堪称是著名的说书八卦之地，打着说书、听书旗号混有三教九流，掺杂着各种真假消息的发酵场所。

午时刚过，葶书阁的一楼下围满了平头百姓，二楼及以上楼层皆是由非富即贵的人家包下享用，说书场子则悬接在楼层中央，阁层间都是有遮挡的屏风，丝毫不会影响说书人及听书人家的隐私，细瞧周围，连跑堂的小厮虽提着铜壶穿梭其中，实则个个都藏着身手，很是神秘。

茶香随着跑堂小厮来回在一楼满堂斟茶四溢，一袭绿罗裙女子正坐着二楼包厢靠窗位置上，嘴角的笑意完全压不住，一脸的得意，等今日的戏一出，她那身为嫡女的姐姐名誉还能不被非议吗？这样，蒋家一退了亲，她大把有机可乘的时候坐上那嫡女之位，难道还能指着一个傻子女儿帮衬都督府？

“很好，是上好的龙井花茶，倒是可惜，水温还是差了点，雨禾，去让掌柜再加点料，越猛越好，不然，这慢动作的经不起我们谋划。”

不远处，骆欢戴了一个帷帽，斜对角刚好是许妍靠窗位置，虽然隔着屏风，但不用想，骆欢都能猜到，她想要这场戏的猛火再旺些，毕竟，不止只有她想加快自己的筹划，林潞那边如果这几天不能赶到退亲那天，紫古花的药效一到，要是不醒就只能瘫着了，如此，她怎么能不添一把火呢？所以，骆欢不单单将戏本给了葶书阁，她还在各个的民坊让其他小喇叭流出，制造了一场盛潮。

“今日不讲翠楼亭，且听我讲闺阁小姐与外男的三两私情，听了比翠楼亭还要出彩几分呢！”

说书先生的声音从中央亭传来，抑扬顿挫地讲述着某林家女子不检点与外男白日搂抱，月下私会的各类风月，听者都为之脸羞，只有部分风流男子甚觉得有趣，听得好是精彩。

——“周遭林家的姓氏的小姐不算多，还待闺阁的几个手指头都数得来，会是那家的小女子如此放浪形骸？”

——“嘘，我们平头百姓可比不得些高官议论，你想啊，林家女不要太明显，那家小姐明显脑子不好，说不得，被人骗了清白也不是不可能。”

——“你还真别说，我倒见过几次那女子在破庙同一个男子私会呢，啧啧啧，我起初还没有太在意呢，也是，人虽然傻了点，脸倒不差。”

随着说书先生越说越起劲，听书的百姓个个都开始揣测怀疑对象了，表现得不要太明显，一听周遭的闺阁小姐，林姓的小姐没几家，自然就把这场戏的矛头指到了林潞，不过，效果很好，一传十，十传百……，除非蒋家的真的不嫌弃这门亲事。

许研自然不嫌这些流言发酵得厉害，见葶书阁的百姓的言语声越来越低，但讨论度一直不下，估计都有五六个版本出来——有说林家女与人在破庙私会，有说被忽悠给男子玷污的，还有说自身痴傻是装，见男人才能光明正大。连还没有出嫁就搞大了肚子的都传得沸沸扬扬，一楼的堂厅人人便窃窃私语了不少，而二楼多数是官宦人家，虽没有明面在讨论，打的算盘各有不同。他们怎么不知，即便没有点名道姓，目的明确得不要太明显，先不提皇帝现下的红人就有国师，都督（守皇城司一职），风烈将军等，再听闻蒋家近几日同宫中某位嫔妃走得近，有意让自家女子入后宫，有眼红想挤进蒋家的女子当然不会少，当然，蒋家早期又与林府约定结亲，哪怕知道了林潞是痴傻女子断不敢贸然毁断，而想从中得利，眼下的恶语便足够让蒋家理直气壮去退亲还不会惹骚，一石二鸟，确实是个有点心计的人能出的损招了。

“去查查，那些话本子从哪里来的？我还要知道最近这林家大小姐近日的消息。”最不容易注意到的二楼靠尾包厢里，一袭素青的锦袍，只是用了一根檀木松松绾着自己的乌发，半张脸隐没在冷银面具下的男子嗓音低沉冷淡开口道。

——七公子不是一向不爱插手这些闲事？林府、痴傻、莫非是在红墙院幼儿时见到那女娃？

“那小雀儿如今竟然变这般了嘛？”

“听闻那年红墙一别，林家小姐回府便染上了风热，还高烧不退成了痴儿，幼儿的她倒是挺能说会道呢，还把欺负公子的三公子说哭了呢。”

雪蝉话音刚落，才意识到自己又没忍住嘴巴给自家主子徒添思绪，好端端地怎么就提了儿时，公子可是最不喜欢那段记忆呢。

男子没有多说话，他的思绪像是被雪蝉的话拉回了三岁时初见她的第一眼，那年的雨季不断，在他娘亲病故那次，他的爹爹接他回了那堵高红墙，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那个男人不缺儿子，男人第一次跟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性子很是胆怯，在爹接回高墙那年，他甚至被同岁的三哥哥给欺负，耳边还记得那句“你就是克死你娘的小野种，不配回来。”

高墙虽无情，那年他还是遇到了她……

“雪蝉，去细查，我倒想看看，什么人能有此计策！既要败坏一个痴儿的名声又要得到攀附高位的蒋家，真当西闽要换主了不成？”

男子脸面上没有多大表情，言语却有不满和怒气，虽然不是明显，但明摆着想替人家出个气，又顺理成章的可以换掉蛀虫，雪蝉还真是不敢在背后蛐蛐自家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