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东城区入冬了。
北风刮在耳侧有些刺骨。天色渐渐暗下去，仅仅只是下午五点，就仿佛能透过稀薄的云层望见远在天边的峨眉月。
眼前的景色随着夜幕笼罩，变得有些朦胧，但朴灿烈还是看清了不远处缓缓驶来的黑色轿车。
车速很慢，驶过的草地上传来“簌簌”声，与手里握紧的机枪上膛的声音交相辉映，在这个秋色渐浓的季节，格外突兀。
驾驶座上的人带着面具，他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掩盖在面具下的情绪无从得知。他的手紧扣紧方向盘，不紧不慢地转动，最后侧停在了距离一湾水坑前。
朴灿烈按下手里的快讲机，下达任务。
“各小组注意，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擅自开抢。”
他恍惚穿越回了一个月前，那通陌生电话的来电，以及那第一次听就忘不掉的狡黠声线。
“你好，我是K组织，请你转告程局，一个月后，在东城区北郊外下午五点整，我们会派一个人将孟愿警官完完整整地送回去，到时候，也请程局不要忘了他的承诺。不见不散。”
说完没有理会电话这头的嘈杂声，也没有等待答复，电话线直接被切断，再打过去，直接显示是空号。
干脆利落的通话，摆明了不给警察一点机会有机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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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愿坐在后车座，车里是闷热的空气裹紧她的身躯，她打开车窗，早前刚淅淅沥沥飘过一场小雨，吸入鼻尖的是一股子草腥味。
她没什么表情地回过头注视前方，灰蒙蒙的天色下，警车车灯闪烁的光芒让周围凄凉的景色都泛起了一点生机。无论是枯黄还是盛绿在红蓝灯光交替下都散发出不同的颜色，但总归不是大自然下该有的颜色。
十五天前，那个白花花的房子里，金开的话还犹如耳侧，像个魔鬼的诅咒一样纠缠着她。
她至今还能清晰地想起那张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纯黑色瞳孔就像是沼泽湿地，能够吸附住你一丁点不自在的表情。
孟愿能够清醒地认识到，比起乌黑的房子里意识不清的面对，在阳光璀璨下，她是第一次把这个男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她移动视线，一点一点将他每一寸细节都刻在骨头上，让她再也不敢忘记。
抛开一切不谈，上帝的确给了他欺骗别人的好皮囊。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合作成他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让他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他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锋利的下颚线条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他是高兴还是生气，因为那沼泽般眼眸的禁地所在，倒映不出任何。
可真正让她不敢忘的，是他在她身上留下的伤疤和屈辱，是他毫不知情却烙印在孟愿心口的杀父之仇。
“看够了没？”金钟仁率先坐在椅子上，就连翘个二郎腿，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矜贵优雅。
孟愿眯起眼忍不住回想起黑暗里阴森诡异的语调和让她蜷缩身体痉挛的拳头，真的很难将那些特征扣押在眼前这个一眼看过去就很像绅士的翩翩公子。如果她没有遭受过地狱般的折磨，她会被他骗过去吧。
孟愿收回视线，冷冷地开口，“你要做什么。”
金钟仁朝身后招招手，从门口进来一个像医生模样的男人，澄澈透亮的眼睛，跟他身上的白大褂简直顶配。
她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她知道金开手里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但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看起来都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那个医生先是礼貌地冲孟愿点点头，然后将身侧的文件夹摊开在手掌心，一支水笔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最后收起笔一字一句地念道：“孟愿，性别女，27岁，身体指标正常，芯片植入成功。”
“什么？”孟愿脑袋有一瞬间发懵，她愣愣地转动眼圈最后将视线定在椅子上不出声的男人身上，无声的质问。
医生显然料到了孟愿的反应，不紧不慢地向她解释，“孟小姐，你的大脑现在被我们植入了芯片，这种新型芯片一但植入，终身无法拆除，芯片的主机系统被我们K组织作为重要机密掌握着。简单点来说，接下来，孟小姐，你的所有行踪将由我们掌握，你的生死也由我们决定。”
听到此，如果孟愿还辨析不清楚情况，那她真是白上了四年警校。
她有些怒火上头，但至少脑子清醒，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她冷静地掐住手心的软肉，眼里冷冽一闪而过。
“你们要我卖命为你们做什么？”
金开笑开，“孟警官，别说的那么严重，只不过是请你帮点忙，如果孟警官积极配合，我不会要你的命的。”
孟愿听完有些气极反笑，“你凭什么觉得因为这个小小的芯片，我就会背叛我的信仰。”
她大病初愈，脸上还苍白的毫无血色，可这一点也不影响她说话的硬气
“车银优。”金钟仁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名字。
“什么？”孟愿没反应过来。
金钟仁眉头一挑，扯着嘴角，“据我所知，那个小警察还有个女朋友吧，啧啧啧，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的尸体都已经喂了狗，你说可怜不可怜？”
他直白的话和直白的视线一齐压向孟愿，让她的脸霎时白了几分。
“你威胁我。”她咬牙切齿地咬字道。
金钟仁无视对面恨不得冲上来杀死自己的眼神，淡淡道：“当然，我威胁你，只不过这份威胁会不会成为现实，得看孟警官的意思了。”
“我只是想提醒孟警官，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他的女朋友会成为你负责自己行为而葬送的第一个祭品。我会用那个小警察遭受的一切都给他的女朋友伺候一遍，让他们在黄泉路上好好团聚。不过若真是如此，你也算是个恩人了不是？嗯？”
“……你！”孟愿“蹭”得一声想站起来，门口原本像是死人一样的两个黑衣男子，毫不犹豫冲进来，手枪上膛直指孟愿的脑袋。
金钟仁站起来摆摆手，无伤大雅地扣下冰冷的手枪，那样的笑就像是在嘲笑孟愿的不自量力。
“孟警官，我这个人很大方的。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考虑。还有，记得把你眼里的情绪收收，毕竟你的命不是在你自己手里握着的，惹恼我对你没好处。”
孟愿聚焦视线，冷风从领口灌进去，她犹豫着关上了车窗。
驾驶座上的人解开安全带，侧过身掏出手枪，他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孟小姐”。
“可以下车了。”
孟愿虽然见过这个人，但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心甘情愿为罪恶赎身。
孟愿轻轻按下车门保险，在准备拉开车门时，她陡然失去了力气。她回头，车里暗黄色的灯光将男人装饰的有些柔和，她没忍住开口，“你知道我下车以后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显然没料到孟愿会开口问他不着边的话，但还是秉承着尊敬的态度回答了。
“我知道的孟小姐，今天晚上我的结局我早就知道。”
“……”
孟愿轻轻叹着气，“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替金开卖命？为一个罪孽深重，心狠手辣到可以随时随地无情地将你的性命放弃的主子卖命？”
“这世间，有人为大义舍身，有人为大爱献命，也有人为大恨同归于尽，可你是为了什么？我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许久许久，也许男人是在回忆什么，孟愿最终听到了他临死前的话。
“孟小姐，我普普通通，这世道却从来不愿意让我活的普普通通，我的父亲死后欠下巨额债务，我的母亲卧病在床数十年，我的妻子为我任劳任怨却最后过劳而死。我想找到一条活下去的路，却总是找不到。是八年前大当家领我进了K组织，那个时候K组织还不是大当家掌权，可他还是为我开辟了一条生路。我不信正义邪恶，我只知道，我后半生是大当家给的。现在我母亲走了，债务也还清了，这世间没什么我要留恋的，但我知道，我还欠大当家一条命。现在他要，我便给。”
抵在后腰的位置是冰冷金属的质地，孟愿在北风下站直身子，海藻般的长风随风摇曳，肆虐她的眉眼，枪响之后，身后的人应声倒地。
孟愿抬头，不远处的狙击手已经撤下任务位置，她情不自禁回头去看那一具温热尚存的尸体。
他死前，嘴角甚至还带着笑。
人生圆满了吧，对他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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