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孟愿上一次坐上警车早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而此刻，她身上穿着洗了几十次的病号服，早已洗得发旧发白，跟她苍白无力的脸色很相称。
她的身体刚做完手术，本就不宜多劳，但庆幸的是目前奔波了几个小时，她还没有出现不适的状况。也不知道金开对她用了什么药物，能让一个手术患者仅仅休息一个月就草草出院。
面前的车窗突然升起，十二月的寒风霎时被阻隔在高速公路上。孟愿聚焦失神的视线侧过身，朴灿烈过度担忧的情绪被前座的同事劝了又劝才勉强止住。
“小愿，我，你……”朴灿烈断断续续，哽了又哽，却始终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孟愿放松了浑身的肌肉，将手轻轻搭在朴灿烈的手肘下一寸的位置，安慰性地拍拍，“朴队，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坐在这吗？”
几年的同事，他们之间也算是默契的搭档了，一个眼神，孟愿就懂朴灿烈的欲言又止。
朴灿烈视线扫过胳膊上的手，蓝格纹病号服包裹的身体不知道曾遭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虐待，她又曾在那昏天黑地的房间里绝望地哭泣过多少眼泪。
只要一想到因为他的行动策划有弊端，从而导致孟愿受到了这次非人的待遇，朴灿烈就红着眼愧疚地不敢看孟愿的眼睛。
多怕她怪他失职，多怕她怪他不配成为她的上司朴队。
孟愿的心思向来细腻，她盯着朴灿烈出神地望着自己的胳膊，大概猜到了他此刻的心境。
“朴队。”她轻轻唤他，朴灿烈闻声抬起双眸，“行动失败不是任何人的错，是那些罪犯该死，是他们的错，你不要自责。”
孟愿说着还做了一个轻微的摇头姿势，纵使很辛苦了，眼底却毫无苛责之色。
“对不起，我……”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不是活着回来了吗？”孟愿轻松地笑着。
朴灿烈怔了怔。
这样正直善良的姑娘，到底为什么被恶魔随意玩弄侮辱？
警车呼啸着警笛声穿梭于漫天雪花里，车灯破开深色的夜照亮前方的路，可路的尽头到底是光明还是黑暗呢？
孟愿是被一个重案组全员全程护送抵达医院的，期间还有不少不值夜班的同事闻声探望，阵仗吓得医院的医生护士一刻都不敢怠慢，忙得将人扶进了急诊室。
尽管在此之前孟愿极力阻止，声称自己的身体状况良好，但在争执一词之时，程军程局长大踏步从医院大门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拽着孟愿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直接驳回了孟愿的意愿。
“不行，检查必须要，医生，麻烦给我好好看看她的身体有没有问题，一定要仔细点。”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些什么，然后凑近了些低声言，“还有，出来的报告别随便给人看，除了病人本人就只交给我一个人。”
医生恰好撞上程军血丝弥漫的眼球，愣了一秒，然后就不敢耽误地忙点头招呼人推车将孟愿送进了急诊室。
刚从一个病房出来，现下又进了另一个病房，速度快到，孟愿连衣服也不要更换，更节省了。
偌大的病房被几台医疗设备覆盖已经渐露狭窄，而此刻机器旁除了一群白大褂护士服的工作人员，其余的疲惫且担忧的脑袋在孟愿眼前晃来晃去了七八次。
“我说，其实大家不必要一直在这陪着我的。”第三次看见医生额头上冒出的汗滴滚落进白色衣领里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大半夜的，都凑在这搞得像葬仪一样。想说点狠话让他们回去休息，话堵到嘴边却见几个人个个揪心地皱眉，她就心软地咽了回去。
繁琐的身体检查直到天色渐明终于结束，孟愿被顺利转入普通病房，说是观察两天看看。
外面的环境不安全，孟愿就什么都没说，而她的同事秉着怕孟愿这么早回忆痛苦事件的心，也选择什么都没问。
直到她出院回到警局工作，程军才终于跟她开口，询问了事情的全程始末。
警局由省厅局长程军召集了紧急会议，除了几个位职高位的领导以外，孟愿就申请了朴灿烈一个重案组组长旁听。
孟愿坐在右侧程军旁边。她翻开笔记本，仔细想了想，一字一句写下了那份名单上的全部信息，正式开始了这次会议的内容。
“领导们，上次任务失败，我被捕，期间遭受了一些不好的待遇，让大家费心了。感谢大家。”孟愿垂下身子鞠了一躬，她将掌心下的纸拍了一张照片投影到大屏幕上，接着说道，“这就是K组织要的那份名单。”
众人视线都被投影仪上的内容吸引过去，一目十行后却都是一头雾水。
“这是……”
在疑问声中孟愿开了口：“首先我来说说我的看法。显而易见，这张纸上写满了毒品的交易数量、金额、地点，以及我们警方的卧底暗号。但我同大家一样，都看不懂纸上的符号。我想这也是金开将我送回来的理由，因为他知道，这张纸上的暗号只有他们才能看懂，所以哪怕猜测名单早已落到警方手里也毫不紧张。”
“我亲眼见证了交易现场的交易对象因为警察行动而大怒要动手厮杀却反被金开一枪爆头，警方只空留一张鬼天符号根本无济于事，所以他改变了策略，转而把我送回来，就算是与我周旋拖延了些时间，他也可以慢慢等。”
“可他怎么敢把你轻易送回来，他难道猜测不到，我们警方会布控营救，失去你的下落，他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底下意料之内有人发出疑问。
听到这，孟愿停了停，霍然想起那个阴天的午后。
那个后续的，令人窒息的对话。
病房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在无数随时都可以架起爆杀孟愿脑袋的枪口下，金开无伤大雅地笑了笑，说出了他一开始准备的计划。
“听好了孟警官，我只说一次。”
阴天没有阳光，病房里的光线很暗，仿佛给金开浑身上下都覆盖了一层阴影，而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无声无息侵犯孟愿的底线。
“我早先就知道程局不可能会轻易做这个交易，到时候地点一定会布控。当然了，我也不会傻到去自投罗网，所以我压根一开始就没想去做这个交易。”
他直勾勾看着孟愿，“我只会派一个人带你去交易地点，到时候你只需要乖乖回去，然后让他们相信你没有背叛警察，你依旧衷心于他们，最后替我拿到那批货的信息，事成之后回来就可以了。我还可以给你充足的时间与他们周旋取得一定信任，反正我有底气的认为你们解不开那张纸上的符号。”
他右指摸索着左手上套着真皮手套，这个动作如此懒散随意，仿佛他们正在谈论的不是什么生死大局。
“当然，我也贴心地为你准备好了措辞，你只要告诉他们，我用你身上的芯片和车银优小女友的性命威胁了你，让你事成之后回来。而你只需要一个足够的理由就可以让他们放手，那就是，你说你要做K组织的卧底，准备拿着那份名单潜入K组织，在毒品藏匿地点曝光后顺势彻底缴获K组织。如此，你就可以随时为我们提供情报了。”
金开说的天花乱坠，孟愿冷冷地看着他，心里直泛恶心。
好几秒后，她看出金开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才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要我做碟中谍？”
“可以这么说。”他摊开手，大方地承认了自己恶劣的行为。
“你城府这么深，不怕我反水咬死你吗？”孟愿冷讽一声反问，金开擒着嘴角好笑地回以视线。
“孟愿，你是生是死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那个警察公子的小女友现在还在我的掌握下，你要跟我赌吗？”他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声线突然转折，“还是你觉得，像你们这种明里来的公职人员比我这种暗里摸鱼的毒贩更加不择手段呢？”
“无耻！”孟愿暴怒地大吼一声，她五指扭曲成奇观攀附在被褥表面，浑身发抖导致气血倒流，手背上的针孔淤血起了一个大包。
而金开美妙的心情丝毫不受阴天和对面女人盛怒的影响，“孟警官，等你被我拉下水以后，你就会知道，比起我，你这种空有大话却在昔日战友背后捅刀子的人，更无耻了。”
他笑得格外大声，最后施舍了一个轻蔑的余光给孟愿就夺门而出。
脑中思绪慢慢回笼，孟愿张开嘴，没有丝毫犹豫就一字不漏地将那个阴天和金开的对话全部坦白。
话音刚落，她在众人沉重的呼吸声中拉开椅子，站在了各色无声的沉默和狐疑的视线交汇的会厅里。
孟愿在这几天的空闲已经将脑袋里的计划想了个七七八八，她知道她不可能不顾车银优女朋友的死活就此安心窝于警局的庇佑，她也知道就算她说明一切让警方布控保护，可布控总有漏洞的时候，那个女孩不可能一辈子都藏在掖着地生活。
更何况，她也明白，自己早已成为了金开的掌中之物，除非他死，否则她再也逃不掉了。
“我知道我的体检报告大家都有所耳闻，我也就不瞒各位了，那个芯片的存在是真实的，不是金开匡我骗我，所以我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遭到他的监控。我也知道我现在将我的想法说出来有些潦草，但我还是想请各位领导批准。”
孟愿深呼吸一口气，严肃的目光略过每一张凝重的脸孔，掷地有声：“我想要将计就计，成为K组织的一名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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