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
云很多,但似乎也没达到遮天蔽日的程度。阳光透过云的缝隙照进来,撒在城楼上。京都的一切似乎都未因为这天气而改变分毫,即使是下雨,下大雨,下雪,下大雪,下冰雹,下刀子……天玄门的守将们也依然会按部就班的做他们应做的事儿。
只要那刀子扎不死皇上,一切就还得这么干,就算倒了八辈子霉——扎死了,那也是该哭的哭,该号的号,流程走完擦擦眼泪继续干活,毕竟皇上总是不缺替补的。
我们的老谢同志溜溜达达的走在街上,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天玄门——由张郝镇守的那个。
至于她为什么偏偏在这八个天玄门中挑张郝守的那个,据我们的杨天天同志问询,好像是因为老谢不好意思和其他的守门将领厮杀——原因只有一个,都是好朋友嘛。
而和老谢父亲同辈的张大叔,此时正站在城墙上,双手扶着墙砖,眼神一直看着远处,似乎一直在等什么人的到来,过了一会儿,张郝看了看天,起身拍了拍手,提起了一手中的鱼纹刀。
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时间刚好。
但见一人,身着灰布衣,背系子午鸳鸯钺,手腕脚腕都以布带束紧,直立于天玄门外。
一般来讲,在王宫禁地摆出这种架势,不是疯了,就是不要命了。
毕竟鬼才信你是迷路了才晃到王宫门外。
然而天玄门八百禁军似乎就和没看到这个小小的灰色身影一样,该干嘛还干嘛,当然,排除他们突然失聪和失明的可能性后——此人是他们的老朋友,谢迟闻。
都是老熟人,谁知道这大姐是不是被皇上叫去的,她又不说话,我们打什么岔。
只有张郝知道她此行为何。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但见张郝飞手抽刀,凭空响起一阵寒杀的金属声,起身踏住城砖,飞身起跳,直从十米高的城门上飞跃而下,稳稳落地,波澜不惊。
“反贼谢甫陶之女谢迟闻持利刃闯宫门,意欲刺杀,现立诛之!”
这一声可算是晴天霹雳了。
八百禁卫立即行动,五百铁枪手如被捅了巢穴的黑蜂一般杀出城门,把谢迟闻围在中央,三百弓箭手挤满了城楼,拈弓搭箭,只等一声令下。
这是死一般的沉寂。
天空好像更阴了些。
此时,诸如老谢为什么要刺杀皇上,要怎么刺杀皇上,为什么连面罩都不戴,为什么选择这光天化日大摇大摆的来刺杀,张将军又是怎么知道的,何时知道的这类问题充满了每一名在场的禁军脑袋,可没人问,没人迟疑,张大人说谁是反贼,谁就是,就算是皇帝本人在这,照围不误。
谢迟闻一点没慌,至少从脸上看不出来。
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人镇定自若的原因了:张将军下令禁军撤回。
这下有好戏看了。
伴随着城门紧锁的声音,张郝踏步而出,挥刀直取谢迟闻,其步法之迅疾几近凌空而行。谢迟闻从背后抽出双钺抵挡,死死叉住张郝的鱼纹刀,顺势往上起挑,击退张郝。
这是试探。
但就是这一试探就已经让张郝明白,眼前这个后辈小姑娘,已经远不是他能抵敌的住的了。
双脚蓄力,张郝摆开架势,轻呵一声,再次挥刀而出,更快,更狠。
谢迟闻依旧挥钺抵挡,两人兵器碰撞,刀光剑影,兵器交错,出招速度常人根本无法跟上,伴随着一阵阵金属鸣响,二十合,张郝退。
“你是什么人?”谢迟闻居然说话了。
“你父亲的好友,大内禁军常驻守备,天玄门守将之一,张郝。”
“我听父亲说过你”谢迟闻回答道。
“当年,你的家,就是我带人抄的。”张郝抬起了头。
谢迟闻愕然。
白天,晴晴朗朗的大白天,并不和其常见的抄家时间一致,张郝带三百禁卫前去住在城外的谢甫陶的家,显然,他们不是去喝茶歇脚的。一路上,张郝的心情与天气完全是两个极端。
宣读圣旨毕后,张郝颤抖着举起了手中那轻飘飘的——承载着谢家老小几十口性命的纸,让跪在地上的谢甫陶接旨。
谢甫陶不说话,也不抬头。
“张兄可否进一步说话?”谢甫陶抬起头来。
“好。”张郝与谢甫陶进了里屋。
“张兄为何要杀我?还要灭我满门?”
“明知故问!”张郝大喊着把手中的圣旨扔在了张郝脸上,“先帝临死前特地在遗诏上书,谢甫陶反四个大字,你说我为什么今天要带兵来要杀你?你说我为什么要灭你满门?你以为我他娘的乐意?还是皇帝看我太闲了让我出来砍人玩?你自己造下的孽,你自己就得还!”
“可有证据?”
“有两名你的家丁举报你在家中招兵买马,锻造军械,意图不轨”
“皇上就这么信了他们的话?”
“还有物证,是从你家里偷出来的铠甲”
“就这些?”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皇帝的那个遗诏!你怎么还不明白?还这么执迷不悟!”张郝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张兄,我……我怎么会反!”
“我二人早年随先帝打天下,出生入死,如今开国公爵中仅剩你我二人,我怎么会信你会反?”
“那张兄为何带兵杀我?”
“现在不是我要杀你,我再说一遍——是皇帝要杀你,是宫里那位要杀你,是已经入了土的那位要杀你,我信你不反有什么用?天下人不信!皇上也不信!要他们信了才有用你明不明白!”张郝的眼角溢出了泪水,声音抑扬顿挫。
“我明白了。”谢甫陶低声回应,抬起头,亦泪水满面。
“我女儿被她发小叫出去玩去了,放她一命。”
“她现在何处?”
“你先答应我放了她……”
“我问你她现在何处?”
“东林山。”
“我收到的旨意是灭你满门……”
“放了她,我和我的家人不会抵抗。”
“我知道你的八卦二十四步厉害,可我也带了三百禁军……”
……
张郝叹了口气。
两个男人泪流满面。
“我……真的不是反贼……你信吗?”
“我信,可皇上不信。”
张郝擦了擦最后的泪水,迈步而出。
“反贼谢甫陶一家皆已验明正身,现立即就地正法。”
院子里无处不流淌着鲜血,可从始至终,没有一声哀嚎与哭泣。
“所以,我父亲是你杀的?”谢迟闻再次张口。
张郝想辩解,但刚张口,但没有说话。
“我父亲,真不是反贼……”谢迟闻咬着牙含着泪直直望着张郝。
张郝回避了谢迟闻的目光。
再战。
张郝先手。
二人兵刃相交,只听得“乒!”得一声响,张郝后退几步,再战,二人以全力相搏,张郝改转招式,回身以鱼纹刀刀身的倒刃削击谢迟闻,谢迟闻匆忙应对,也开始了她的变招,但见,谢迟闻双腿移动,画出阴阳八卦图样,飞身而出,其速已无法被肉眼捕捉,刹那间来到张郝身前,挥钺来击,招招直杀面门,张郝只有匆忙避闪,向后不停退去,最后一击,正中张郝护心镜,双钺直击——那真气将张郝震出数米。
共三十六步。
此技名为:太极鸳鸯三十六步
张郝躺在地上,一会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开口道:“比你父亲的二十六步更快,更凌厉……好招式……多亏了护甲了……看来,你已经和你的父亲一样,到达了假一流。”
谢迟闻没说话,朝着城门走去。
“开门吧……皇上的意思……”躺在地上的张郝似乎在自言自语。
两秒钟的沉默后,四十名禁军壮汉,二十人拉一边,伴随着哗啦哗啦的铁链声,天玄门的闸门开了。
谢迟闻的惊讶写在了脸上。
“去吧,里面的人比我要难对付的多。”张郝回头望向她。
“我父亲真不是反贼……”谢迟闻似在恳求。
“我相信你,他不会反的……”
第一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