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红日渐渐转向南边，轻薄的窗帘衬纱在穿堂而过的清风中摇曳生姿，实木地板上的光影时隐时现。池澄伏在卧室的书桌前埋头忙碌着，她拿起一本厚重的书摊开摆在面前，书页上的文字还没来得及与主人照面，一张纸巾就翩然落下遮住了它们。桌上的另一角散落着七八朵被剪下来的紫杜鹃。
她轻柔地捻起一朵花铺在纸巾上，指腹顺着花形小心地抚过花瓣的每一处，细致地将它们一一展平，然后重新抽了一张纸巾覆上，再次小心地按压了一遍。
杜鹃花娇嫩，花瓣又紧密，想要不压坏花形，颇有难度。每一个动作池澄都格外仔细，直到纸巾朦胧显出花形，她才将书页拨出了一半合上压拢，然后在新的书页中重复刚才的动作。
客厅的古式大挂钟滴答滴答，声音顺着敞开的卧室传进房间，在空寂静谧的房子里格外清晰。直到最后一朵花被安置好，池澄恬静的脸庞展露出笑颜。
她抱起那本书将它小心地摆进书架里，过个几天，这些鲜花应该就能变成干花了吧？“但愿能够成功！”池澄已经期待起自己的成果，她期望这份美好的回忆能更久地保存下去。
做完这些，她活动了一下肩颈，“唔~”神经细胞传来的酸麻痛感让她低呼。她揉着肩颈走到床边，把自己投入软弹的大床里，舒展着四肢伸了个懒腰。她的目光落在床边矮柜的花瓶上，里边养着剩余的杜鹃花，她翻了个身挪到床边，手指点拨着一朵含羞待放的花苞，脸上的笑容亦如这朵花苞。
到了五一小长假，李欣回了临近的魔都陪父母，程雨欢和梁小薇则拐着池澄去了一趟杭城。
在古街时她们还逛了好几家汉服店，从小披过床单的女孩子很难拒绝这类精美罗衫的诱惑。加上不知何时开始汉服悄然兴起，在N市的街头偶尔也能见到几个宛如画中走来的女孩，这次到了杭城更觉出汉服的潮流。
池澄虽然没披过床单，但从小她就参加过很多舞蹈表演，常穿这类型的演出服。就说上次的元旦晚会，池澄的演出照也登上了学校论坛，有人还为她做了连拍特写引起热评，大半是夸她很有古装美人的韵味。
池澄和梁小薇按耐不住喜欢各自买了一套，又打了视频给李欣，让她也选了一套。本来不太感兴趣的程雨欢见了她们的装扮后，摸了摸自己的寸头短发起了玩心。
她干脆选了一套白色圆领长袍，美名曰绿叶衬娇花。还别说，程雨欢在女孩子中显得略微英武，可这袭飘逸的圆领长袍反而综和了她的气质，看上去真当是个玉树临风的模样。
春末夏初的季节，湖岸的暖风熏得游人愈加沉醉。一艘艘或大或小或精美或简朴的游船在广阔的湖面上推开一道道涟漪，粼粼碧波在阳光下犹如跳跃闪动的星辰。池澄三人绕着湖堤逛了大半圈，又等了个把小时才好不容易包到了一艘摇橹船，赶紧坐了进去。
“哦呦，爷的腿都快断了。”“程公子”一屁股瘫在软垫上，懒懒地靠着椅背吐着气。
“这儿人的也太多了吧，你们现在看那岸上的人群像不像游动的蚂蚁。”梁小薇指着渐行渐远的湖岸说。
“长假嘛，哪儿都这样。”池澄也最怕热，猛扇着手中的团扇。外头的日光白晃晃的，好在这船有顶棚罩着，加之湖面的微风徐徐吹来，让人惬意不少。
“两位美人若是累了可靠在爷身上歇歇。”程雨欢说着张开两条手臂搭在左右美人的肩头将她们拢进臂弯里，却招来两人的捶打。
“拿开你的咸猪手。”“热死了，一边去。”自己怜香惜玉却遭人嫌，程雨欢悻悻地收回双臂打开折扇扇着风，跟好聊的船夫搭起话来，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中确有一副纨绔公子携娇娘出游的意境。
“美人，爷我渴了。嗯~”“程公子”收起折扇轻轻点了点池澄的下巴，桃花眼轻抬着向她示意眼前矮几上的茶水。
正在四处眺望的池澄转头看看她又看看杯子，嫣然一笑，柔声应到：“是。”然后倾身放下团扇端起水杯递到对方面前，“程公子请用茶！”
“程公子”愈加欢喜，张了嘴等美人来喂。美人果然乖顺地将杯子凑到她唇边微倾，“程公子”满足地啜起香茗。
梁小薇被两人的恶趣味激得搓了搓起疙瘩的手臂。却不见池澄眸光一转，手上暗暗使了几分力，嘴上娇媚地劝着，“今日极热，程公子且多喝些水润润嗓子。”程宇欢吞咽不及，一口喷了出来。梁小薇在一旁掩嘴大笑，她怎么也没料到池澄会来这一出。
程雨欢抬手抹去下巴的水渍，眼中的缱绻浓情就此碎成了渣。“好你个池澄，脾气见长啊。不过是让你给我喂口水就不乐意了？”
池澄赶紧放下杯子，连连道歉：“小女子方才手抖，还望程公子勿怪。小女子这就帮您整理衣衫。”说着伸手过去一顿挠，而程雨欢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痒。
池澄刚挠了几下她就抱紧双臂弓着身一边躲一边大喊：“非礼啊，非礼啊！”船在两人的闹腾中激烈地摇晃起来，前一刻还笑的开心的池澄和梁小薇脸色一白，本能地抓住船舷，梁小薇颤声喊到：“你们别闹了，别闹了。船会翻的。”外头的船夫也急忙稳住船身，提醒她们不要再做危险的行为，池澄点点头不敢再动。
“怕了？”程雨欢缓过气来岂会饶过她。于是俯过身抓着船舷作势要摇，吓得池澄花容失色，急忙按住她的手。
程雨欢又抬起折扇抵着她的下巴，故作轻佻，“快给爷道个歉来，爷就饶了你！”
池澄瞪着她，干巴巴地嘟囔了一句：“小女子错了。”
“诚意不足。”程雨欢摇摇头表示不接受。
“那……晚上去夜市任你选，我买单？”
“嗯~行吧！”程雨欢故作勉强地点了点头，这才满意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接下来的游湖行程中，三个人喝茶闲聊赏景，倒也安生。在苏堤下船后已近黄昏，三人又走了好一段路，才叫到车去夜市大快朵颐了一顿，逛到月上树梢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下榻的酒店。
回到住的三人间，梁小薇就躲到窗户边跟冯肖军打起爱的热线，直到池澄和程雨欢轮流洗了澡后，才依依不舍地挂了，拿起衣服进了浴室。
等她出来，还没聊上几句，程雨欢就架不住下趴的眼皮会周公去了。梁小薇打了个哈欠也跟池澄道了晚安睡去。
池澄人虽累可脑子还是不肯休息，她钻在被窝里翻着白天拍的照片，选了几张最满意的发到自己一年也更新不了几次的朋友圈里。
她的微信通信录里寥寥无几，除了自己的妈妈爸爸，还有必要联系的同学老师，一个四人小群，就是程雨欢她们三个，还有……原野。
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了提示，点进去一看，是李欣的点赞和留言。
“好美呀😍”
池澄赶紧点开李欣的头像，发了条信息：“可惜你不在。”
李欣也立刻发了回复:“是呢，我也好后悔。早知道跟你们一起去了。”
“嘿嘿，下次再约呗。”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试试我的那套汉服了。你们回来的时候可千万别落了。”
“知道，我昨晚就已经收进行李箱里了。”
“到时候我们四个穿出去在学校里逛一圈，保准上热门。”
“呃，不要吧。我们学校里我还没见过有穿汉服的同学呢！到时候被记个奇装异服的处分怎么办？”池澄从小就是个中规中矩的女孩，没做过什么标新立异的事。就算有时候骨子里的叛逆分子突突地冒，但真要她去做，又没了胆量。
“怕什么，汉服怎么就是奇装异服了？我们试试呗。”
“到时候问问小薇和雨欢吧！”
如果她们也有兴致，池澄觉得自己迟早也会上了她们的“贼船。”毕竟这两个学期跟着她们，池澄已经做过太多以前没做过的事。
比如开学前那几天住自己家时，她们说要带她去夜店切身体验纸醉金迷这个成语，她们说光学了没实践怎能体会真理？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被程雨欢三言两语一忽悠加上另两个打配合就被拐了去，直到微醉的她透过挥洒而落的飞雪般的纸片，环顾着大厅里扭着各种舞姿迷糊糊的众人，脑袋昏昏的池澄当时只觉得她们的话真是有道理，纸醉金迷原来是这样的。
“那你快跟她们说说。”
“她们已经睡了。”
“😓”
“这两天可累了，走哪儿都是人，叫个车都要等半天。”
“长假没办法啊，我也是怕看人头才回家的。”
“嗯。”
“那你也早点睡，回去再聊。”
“好的，晚安。”
“晚安😘”
池澄看看时间已是不早，想着明天的行程依旧很赶，自己得养足精神先。于是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也准备睡觉。可还没等手缩回来又响起了提示音，她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原野，惊讶之余赶紧解了锁。
原野发过来一张池澄刚才发朋友圈的照片并附言“非常漂亮！”
这张照片是程雨欢在“曲院风荷”抓拍后转发给池澄的，当时她侧坐在荷花池边，一只纤手抵着石凳边缘，微探出身子，另一只落在膝上拈着团扇，眼眸轻敛，凝视着前方一丛葱郁的碧叶，春樱色的纱衣衬得她的肌肤白里透红，疲累慵懒的神色为恬静的面容更添了一抹别样的味道。原野看到后就挪不开眼，并鬼使神差地将照片保存到自己的相册里。
池澄看着那短短的四个字，脸不由得发烫，指尖在屏幕上打了删删了又打，犹豫再三只回了“谢谢！”两个字。
“你们回酒店了吗”
“回来好一会儿了。”
“这两天玩的开心吗”
“嗯，很开心。”
“😊”“现在在干嘛”
“正准备睡觉”
“睡的还挺早”
“嗯，今天走了不少路。”
“累吗”
“是挺累的！”
“那你早点休息”
“嗯！”
“晚安”
“晚安！”
池澄咬着唇，手机的亮光照出她掩不住激动的脸。她把这几段乏味的对话反复看了十几遍，这才关上手机躺好。
那次踏青回去后，池澄想了又想，还是问了李欣。李欣回到：“你当我眼瞎呐，你表面上对他毫不在意，可每次我们谈到他你就一副屏气凝神的模样，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李欣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早就从池澄细微的表情里琢磨到异样。每次她们谈论到原野的时候，池澄虽然不说话，可她眼中的光和肢体语言是躲不过李欣的。
“那她们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程雨欢大大咧咧的，梁小薇她的心思都在她男朋友身上。”
池澄放下心来，这是她藏在心中的不可言说的秘密，她并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
“我说，现在原野已经和洪雅丽分手了，你怎么想？”李欣倚在操场的栏杆上问她。
池澄趴在栏杆上沉默了好久，才怏怏的说：“我也不知道。原野他，应该还是爱着洪雅丽的吧。”
那晚原野一遍遍呼唤“雅丽，雅丽……”的画面时不时就在她脑中浮现。她才爱上原野多久，就如此舍不得。更何况原野十几年全心全意爱着的人，怎么可能说放下就能放下呢？再说，就算没有洪雅丽，原野就一定会爱上自己吗？池澄不敢妄想。
可令她意外的是，这半个多月来，原野每个周末都会发信息给她闲聊几句。对此池澄很惶恐，她很怕，很怕自己会因此更加深陷进去。可是每次收到对方的信息她又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她只能压抑着自己，不去主动招惹他，信息也尽量问一句才答一句。她不敢前进又舍不得退后，只能任由自己在害怕和欢喜间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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