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宝玉他，和我……已经……

在贾母处用过饭之后又说了会子话，贾母便到了歇息的时候，瞿夏便又和宝玉一路走到分岔道口才各回各家。

她甫一转身，宝玉忽然在她身后出声道：“妹妹，明早我来替你捣胭脂可好？”

夜幕之下，他身畔袭人手中提着一盏小巧的八角灯笼中跃动的烛火照映着少年的眸光分外莹然，瞿夏莞尔道：“不行。”

宝玉瞬间像一只扎了针的皮球瘪下去，认命的低下头道：“妹妹晚间慢行，早些歇着吧。”

他站在原地默默的望着瞿夏的身影窈窕远去，有一种这个少女也在他的生命之中渐行渐远的错觉，痴痴对袭人道：“不知为何，这次再见林妹妹，我有些怕她了。”

原先的怕，是因为爱，因为不舍得她生气、不舍得她难过，现在却更像是一种敬畏和疏远，明明这个人站在眼前，可是却已经陌生起来了。

袭人素知宝玉和黛玉感情甚笃，若是黛玉过来恐怕难容自己，倒不如宝钗温婉大度、待自己又亲近，若是有这样的主母，自己还能有一处容身，所以听见宝玉这样说的时候竟然有些欢喜，只是口中假装劝道：“林姑娘管着家事，越来越有威严了，咱们回去吧。”

瞿夏并未料想自己在宝玉心中已然是这么个模样，只是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紫鹃愣了愣道：“怎么一年不见，你瘦了这么多？”

紫鹃离开扬州的时候还是满月脸、杏仁眼，如今却腮边的肉硬生生的没了，倒落下一张颇似自己的瓜子脸上面水灵灵的杏仁眼，又穿着紫色，比从前出众了不少。

紫鹃复见旧主，没想到第一句话是这个，又想到这半年来在绛雪轩虽然得宝玉重用却备受排挤，宝玉虽怜香惜玉却是个不懂世故的，总不能维护自己，顿时眼泪就涌上来，哽咽道：“我给姑娘磕头了。”

瞿夏示意暮烟扶她起来道：“在晴雪院门口这样哭哭啼啼做什么呢，没的叫人笑话，先进来说话吧。”

紫鹃垂着头跟在瞿夏后面往里面走，春午、、秋未等人见了不免诧异，却也都懂事的纷纷避让开去，瞿夏就领她进了右厢房道：“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差事？”

她这般公事公办的态度令紫鹃微微出神，苦笑道：“我如今虽不在姑娘跟前伺候，只是到底与姑娘有几年的情分，所以来给姑娘磕个头。”

瞿夏因今日累了，跟前没有外人，颇懒散的向后靠着椅子、胳膊支在扶手上托腮道：“你既然如此说了，那便磕吧。磕完了就赶紧回去，别叫人说是你里通与我给你添麻烦。”

紫鹃一时涨红了脸竟不知道这头到底是磕还是不磕了，只是瞿夏施施然望着她似乎在说为什么还不磕头，于是含着眼泪双首伏地到底磕了三个，随后道：“姑娘比从前身子骨好了很多。”

瞿夏颔首道：“倒也是，我渐渐大了，身子便好了不少。”

紫鹃原本指望瞿夏能问问自己现在过得如何，只是她无论怎么搭话瞿夏都不接茬，这就十分为难人了，只好道：“我现在跟着宝玉，也是很好的，只是屋里头姐妹不大好相处……”

瞿夏眸光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略一停顿，随后道：“宝玉那里的丫鬟都是府里面拔尖的，自然不好相处些。你既然去了，便踏踏实实的做差事，不要与人争锋，过几年说个好人家也算不辜负了。”

说到这里，她眼见着紫鹃面色变幻，红了刹那又转为白色，心头一跳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紫鹃的面色涨红，蚊子似的道：“宝玉他，和我……已经……”

瞿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暮烟先一步挡在瞿夏和紫鹃中间斥责道：“大胆，这样的事你也拿到姑娘面前来回吗？”

这时，瞿夏才后知后觉到因紫鹃得了宝玉的喜爱，袭人原本的戏份竟然落在了紫鹃的身上，难怪袭人恨她恨得牙痒痒。在这座大宅子里，夺人宠爱与杀人父母又和什么区别！

她从椅子上端正坐起，随后拨开暮烟叫她去门口守着，暮烟面色为难十分不想自己姑娘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只是瞿夏坚决她才退了出去。

随后瞿夏才正色道：“这样的话，不可信口雌黄。”

紫鹃跪在地上掩面道：“我不敢的，这种事情我不敢胡说……我知道姑娘和宝玉青梅竹马，我不敢奢望旁的，只求姑娘往后嫁过来能给我一席之地容身，我一定好好伺候姑娘和宝玉。姑娘，我并非存心勾引宝玉……”

她猛然膝行两步上前抓住瞿夏的裙摆凄凄切切道：“我若在宝玉身边，宝玉时常想着姑娘，这不好吗？我只想着姑娘能嫁给宝玉，欢欢喜喜，我便是如此也心甘情愿的。”

瞿夏被她气笑了，她既然明知道黛玉和宝玉的感情，还要献身给宝玉，这件事袭人可以做，因为她本来就是老太太给宝玉的贴身丫鬟，未来已经明确了的，可是紫鹃曾经是自己的丫鬟，若叫人知道了，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可她现如今还要打着为了自己好的旗号，想要从自己这里获得帮助。

她微微叹息道：“那你，希望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

紫鹃怔怔的望着她，原本在肚子里酝酿好的算计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翼而飞，苍白无力道：“袭人嫉恨我，晴雯嫌恶我，麝月、秋纹也不待见我，只待伺机捉到我便到太太跟前告发我，太太定然不会容我的。姑娘，我只想求您念着我伺候过您几年的情分，别叫太太打发了我。”

“你太天真了，二太太本就不喜爱我，何况我是未嫁女，如何插手表兄弟的房里事，你又是我这里出去的，”瞿夏淡淡道：“我虽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用。”

紫鹃如今自身难保，如何不肯，瞿夏便道：“你将宝玉分给袭人几个，都拉下了水，谁也不干净，谁又敢去告发你呢。保不住，这些人还要谢你。”

紫鹃哪里舍得，宝玉现在年纪小，她本就不敢时常与宝玉闹在一起，若加了旁人，只怕就要失宠，只是又听瞿夏道：“没人保得住你，除了你自己。你舍得下今日，才赚得来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