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有时会想起那个晚上。
他看不清严浩翔的脸,只是听到他有些重的呼吸、听到他含笑的嗓音。
好久没见他笑了啊。
贺峻霖下意识地往回缩,就被拉到了一个更近的距离。
他像是看到了名为“绝望”与“希望”的烟火同时在眼前爆炸的景象。给他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却让他的心烫得忍不住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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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将刚凝聚起来的空气打散,实在是太冷了,没有人会愿意在一月的夜晚出门吧。贺峻霖哆哆嗦嗦地将垃圾分完类丢进垃圾桶,将手指往衣袖里缩了缩,急不可耐地往楼梯间里躲。
下楼太急了,应该把外套穿上的。贺峻霖有些后悔地想。
门锁还没被打开,里面就先传来了一阵阵夸张的笑声。
拉开门的那一瞬间,贺峻霖就看到一群陌生又熟悉的男男女女占据着房间的各个角落,处处洋溢着放荡与低俗。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
贺尔拂是这场宴会精致的女主角,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每一个客人,表情到位得好似真的心甘情愿。
贺峻霖想,还不如让自己在楼下冻死算了。
他知道他妈每天有无数的应酬与酒局,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里,如此清晰地直面。
贺尔拂是个演员,但她已经青春不复,她甚至没有机会站在聚光灯,让别人看她粉底掩盖不住的皱纹与衰老的痕迹。
“妈”这个发音在贺峻霖的喉咙里滚了两下,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早些年前贺峻霖恨他爸,贺尔拂为林又鸣进了娱乐圈,共同的理想还没开始迈步,林又鸣就先一步出车祸走了,留下贺尔拂一个人在地上爬着摸索。后来贺峻霖恨她妈,恨她抛不下自己的事业,抛不下他们的共同理想,肮脏而不堪地活着。
再后来他恨自己,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母亲?贺尔拂可以为了这些低声下气地求别人,或是到处贩卖笑容,但是她的骨头是永远立在那里的,她从来没有去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现在他谁也不恨,他发现自己都没有死了父亲改跟妈姓的烦恼,他只希望贺尔拂能活得快乐一点,轻松一点,可以为了梦想,但绝不能丢了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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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峻霖本就惹眼的长相自然是不会被人忽视,他想过去帮他妈理一理乱了的头发,却被人拦在了半路。
贺峻霖皱了皱眉,半抬头看着他。
眼前的人长得实在是不好恭维,此时又是满脸的不怀好意。他举了举手上的高脚杯,递到了贺峻霖眼前,点了点下巴,又指指贺尔拂。
贺峻霖冷着脸弯弯嘴角,伸手接了过去。
几年前他也以为贺尔拂就是这样去换来一个个可能的机会,他嘶声裂肺地骂她怎么可以这么贱,贺尔拂当时就站在原地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直到最后,贺峻霖哭累了,也骂累了,她才把灯打开,看着他:“霖霖,妈妈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对不起你爸的事。”
那时候贺峻霖仰着一张挂满泪痕的脸愣愣地看着她,像是才看到贺尔拂脸上的悲伤神色。
“相信妈妈,好吗?永远不会。”
贺峻霖从回忆里抽身,他知道贺尔拂有自己为人处世的一套办法,可以几乎很好地应对这些。
她很聪明,也懂得取舍。
因此贺峻霖以为她已经不再深陷这种漩涡,所以再次看到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得可笑。
贺峻霖接过酒杯后先一步侧身,给自己找好了后退离开的角度,模仿着贺尔拂,摆出一副无懈可击的表情:“说好了。”
他愿意替贺尔拂喝这么一杯酒,但并不意味着他愿意被这么个老还猥琐的男人强上。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很是鲁莽,但是他偶尔也愿意享受这种失去理智的感觉。
酒下肚的那一瞬间,好像车轮在粗糙的石子路上艰难地滚过,越驶越远,最终冲出了悬崖。
贺峻霖。贺峻霖。
他有时觉得自己的名字真是贴切,他已经很努力地做到去忽视了,但偶尔命运还是会讥笑着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贺峻霖离门口越来越近,脑袋也越来越沉。他的眼神晃过手腕的时候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红,他以为自己流血了。
但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门口灌进来的一阵阵风实在是太冷了,连同他的感知一起被冻住了。
门内和门外好像是魔鬼与天使的两大阵营,还来不及由他做出选择,有一双手已经把他推向了天使的阵营。
明明只是隔着厚重的毛衣,贺峻霖却好像能感受到那双手上不甚明显的老茧,和曾经摸过他头时的柔软。
——那是她妈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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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依然很冷,贺峻霖依然没有来得及穿上外套。
事实上他连家门也没跨进去多久,却好像坐了一场天旋地转的过山车。
贺峻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有多惨或者说是诡异,但是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路人灼灼的目光和零碎的指指点点。
他跌跌撞撞地进了小区门口的公共厕所。
原来没有流血。
贺峻霖看着洗手台上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毛衣外被套上了一条暗红色的长裙,款式陈旧,粗糙的线头到处都是,像是那种地摊上五十元两条的那种便宜货,与这样的冷天格格不入。
领口开得很下,腰身却很紧。贺峻霖虽然瘦,但毕竟是男孩的骨骼,还穿着厚厚的毛衣,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被勒得难受,他想撕扯,他想大口大口地呼吸。
春药的药效开始蔓延到了下半身,贺峻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他已经冷得没有知觉了,但是心理上却热得发烫。他感觉身体在膨胀,似乎有一大把火在烧着自己。
贺峻霖打开了一个隔间的门,好不容易把自己完全塞进去,他明明只是很轻地挡了一下,门板却撞出了巨大的响声。
四面灰色的高墙好像把林缠围在一个城堡内,但是封闭的狭小空间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看来得自己解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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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浩翔把抽完的烟头扔在路边的垃圾桶里,刚想进去上个厕所,便听到“咚”的一声巨响从里面传了出来。
他挑了挑眉,心想大晚上还挺刺激。
贺峻霖开始呜咽,他死咬着嘴唇想要压下这种声音,但是却不受控制地从齿间溢出。
“操。”
身上的裤子和毛衣渐渐被他褪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裙子却被套了回来,像一块遮羞布。他只能咬着裙摆,亲手掀开这块遮羞布。
严浩翔走进公共厕所的时候觉得自己被带着压抑的欲望给包围了。
他本来没想理的,但晚上被温临许按着喝了几杯,酒精勾出来的冲动又碰上了这欲望,倒是管起闲事来了。
他循着声音找到了隔间门口,伸手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涉及了隐私问题。
也许对方根本不想让陌生人撞见。
但是严浩翔骨子里的顽劣性子冒出了头,他想看看对方被撞破后的惊慌失措。
都这么(sao)了,还怕看吗。
他用手轻轻地推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推开了。
贺峻霖根本连门都没锁上。
他就这么直白地撞进了严浩翔的眼中,他低着头,有些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的脸颊。
严浩翔侧身也挤进来隔间,伸手锁上了门。他没有笑,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贺峻霖。
他又开始后悔了,不应该进来的,散落满地的衣服堆在严浩翔的脚边,拥得他也无处可逃。
贺峻霖像是终于感受到陌生气息的接近,抬头看了一眼。
严浩翔终于完全看清这个男孩子的长相,眼角的红十分突出,眼睛里擒着浑浊的泪水看上去有些朦胧,脸上带着潮湿的红,嘴唇却白得吓人。
浑身都叫嚣着勾引。
贺峻霖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的视线轻轻地扫过严浩翔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但是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谁。
严浩翔裤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他拿出来接了起来。
贺峻霖还是不太清醒地盯着他,但却因为小小的声响而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严浩翔毫不示弱地回看着他,手机对面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他勾起嘴角:
——“没,捡到一条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