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狐狸辛夷

我呢，顽灵不堪，差远啦！尽管捡了观音大士的一滴大便宜，但远远比不上前辈。只是帝君神仙捡走了我，受他差遣，做一些梦，到各种古诗文学中采集一些情思。

　　帝君么，字面意思，掌管人间众生之命运。他一副髫童模样，发丝雪白，岁数不计其数。抛开帝君的主业，副业写书，敷演一套又一套故事风月，是各界书商殷勤对待的座上宾。他的读本很是畅销。

　　我在他的麾下，为他工作近千年，也看了很多他写的故事，却总也看不懂。以为人间情爱一事，停停踏踏，踏踏停停，步前步后，左思右想，简直是胡搅蛮缠。

　　帝君知道后摇头不已，说我是白白得了杨柳水的修为，却未打开情窍，还是稚子的心思，整日里只知道睡觉。他要我醒来，到人间去看一趟，不历情爱，难得大道。

　　我们梦蝶一族，睡觉就是修行，不睡觉，还能做什么？我不愿意醒来呀。

　　帝君像个男妈妈，对我是苦口婆心，长舌乱卷：“你终归要试一试，补恨填愁，这一切离恨天、灌愁海、警幻境界。想的是，月下一片海，海边红漆乌蓬的小艇，小艇子系在芳树下，树下红尘绿野岸，种着枯荣的因果。此刻一种灵感或氛围，纤毫毕现。这里有划水仗青篙的人，撑伞的人，绕堤的人，西泠桥泮苏小小芳冢前的人，掩面挮泪的人，吃痛苦的人，饮艳杯的人，也有春斋轻踏、美眷成双的人……你既然化人，又行使着采诗集灵的工作，入世不看一眼人间的各种人、各种情，美妙茫然，怎么说得过去？”

　　可我听得似睡非睡，愈发感觉帝君啰嗦可恶，毫无可为，简直是个老白痴。于是长长打一个哈欠，又推倒了一面雕刻镜花水月的镜子，衫子身缎渐渐化为一双透明的蝶翼，卷着身子说我睡了。

　　不想这一睡却睡出了大事。镜花水月台上本结着一千一万粒轻盈柔软的红尘，被我一个翻身撞破了一粒。

　　认识一千年，这件事让帝君生了很大的气怒，因此将我罚到了人间。我于是到了人间百花谷镇旁的百花谷，遇到了一只狐狸辛夷，相伴五百年，这原来都是后话了。

　　当日，是我掉进了人世间。

　　我抓住路过的一片旖旎的云，找它问路。结果此云是个路痴，载我到人间一边迷路一边散逛，逛了整整三年。我在云上，看到人间有哭有笑，有许多声色喧哗，有许多生老病死。大为不解，又不求甚解。

　　后来云聚成大云，大云聚成大阴，大阴又下成大雨。我从雨水中坠落，刚好飘下到辛夷的洞府前。说是洞府，也不过是个狐狸洞。

　　他是狐身，蹲坐在洞口，一双狐狸眼目为雨水洗荡，澈澈朗朗。我是蝶身，伏在泥尘中，满身缀着雨珠子，无法启翅，只有暗自恼恨。

　　辛夷把我叼走，救我于雨泥。又用赤红温暖的皮毛将我拭净，用柔软灵动的狐舌将我慰干。

　　我心中十分感激，口吐人言：“狐狸，谢谢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