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唯有他能听见我说话,轻轻开口:“辛夷,好久不见。”
我们再相见,竟然是这般处境。一蝶一狐,各自缄默。
是他打破一片冰的局面:“没想到,那一日百花谷上,我和你匆匆不过见到了一眼,这一次就是三年后。”
我不知帝君一页的纸翻,令时光飞转如此之快。蝶身战战:“竟是这么久了!我,我……”
“你是不是又睡着了?”
实在是我向帝君求援。但这一则逆天改命之事,不便多说。我默许了他的猜测。
“那,你和庄梦生,怎么回事?”
辛夷流露出一种含苦楚的人脸:“他,心魔入体了。”
“那他为何和你行那一种事?他和你,相爱了吗?”
“相爱么?”辛夷笑了,脸上却是长流的泪,“小蝴蝶,你以为的爱情,就是如此么?”
这些话,我听得懵懂,只知道辛夷伤心。辛夷看我,就连含一点笑,也很是勉强。心烈烈地痛,话又这么冰凉如水。
冥冥中,我又听见蝴蝶的纸页翻动。该睡了。
我睡而复醒,醒而复睡,一页页纸动,人间光景转移,一共七年过去了。目睹到辛夷这一世,过得并不痛快。
由于受限,只能盘徘在庄梦生身边,自从患了心魔的灾难后,就经常发作疯症。性格上,失掉了为道时的雅正,变为僻乖而诳邪。昔日权威地为人间处理疾苦的蘧蘧道人,竟然堕了道心,放任了心魔,人皆惊愕不已。他变得非人非鬼。
而唯一一味能稍稍治疗他心魔的药丸,却是辛夷。因此,庄梦生时时寻来辛夷。
辛夷就这么,纠结在生命不可承受的轻和重里。
但是,只有我知道,他还有五百年的情感,五百年的自由,五百年的小意,五百年的热烈。五百年三五盈二八亏他一遍遍看,五百年五百筐美诗春稿他一筐筐烧……而此刻所有惊心动魄的五百年,一齐奔来,都不如他这三十多年来的寂寞。如此寂寞。
辛夷的眼神常常是空的。我看到非常不忍心,我也问他:“为何不走?庄梦生这个男人,他让你伤心,离开吧。”我是心疼了呀。
“不能走。他的心魔,现在只有我能救。”
我发了生气:“心魔又怎么,他有什么好!”
“他不好。”辛夷侧首,展现出整一副寂寞的靥笑,“他发疯,他混蛋,但我无法可依。”
我如遇雷殛。这样一粒红尘、一点愁露、一点冰心、一点情焰花、一点荡漾惚恍之梦呓……到底有什么好?左右不过一段劫数,成功做了人,就注定要直面整一个灌愁的海洋吗?
可是,众生中央,谁又能搭上一辆无量的慈航,到达那一处海对面彻悟的觉岸?
我总是不懂。
蝴蝶再次扇动纸页时,最后一页上,爱火如熄。我睡而醒,是笃笃的木鱼声将我敲醒。
灵山寺,本朝隐寺,位在江南折江湖坞之内,香火稀渺,青灯长光。过霜石桥、枫林海、八宝路、秋亭湖,到灵山寺门,长磬警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