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机山庄的膳厅内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精致的早点摆满了梨花木桌,却似乎无人真正有胃口。
何晓惠的目光不时落在笛照夜身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与复杂,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温柔地劝她多用些膳食。方多病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眼神在笛照夜和自己母亲之间来回瞟,满是担忧和疑问。
笛飞声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用着餐,仿佛昨夜屋顶上那短暂的交谈从未发生过,但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压似乎缓和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李莲花倒是吃得最自在的一个,仿佛完全没察觉到桌上的暗流涌动,还时不时点评一下天机山庄厨子的手艺。
用过早膳,何晓惠挥退了侍从,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她看向笛照夜,语气温和却坚定:“孩子,昨夜我想了许多。无论你是否承认,你既可能是婉娘的血脉,又与小宝相识,于公于私,我天机堂都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只被笛照夜始终带在身边的罗摩鼎:“这鼎上的锁孔,结构之精奇诡谲,确是我平生仅见。寻常机关术恐怕难以破解,其中似乎还融合了某些……古老的秘法禁制。”
笛照夜抬眸,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我天机堂中,藏有一卷先祖偶然所得的残破古籍,”何晓惠继续道,“其上记载了一些失传已久的奇门机巧和南胤秘纹,或许对破解此鼎有所助益。只是年代久远,卷册脆弱,需得小心查阅。”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转机!
方多病立刻来了精神:“娘!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看!”
何晓惠却微微摇头,目光扫过笛飞声和李莲花,最终又落回笛照夜身上:“古籍乃山庄秘藏,非本堂核心弟子不得观阅。不过……”她沉吟片刻,似下了决心,“既然此事关乎……照夜的身世之谜,我可破例一次。但需得照夜亲自随我前往藏书楼秘阁,旁人……恕难从命。”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表达了相助之意,又守住了天机堂的规矩,更将选择权交还给了笛照夜本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笛照夜身上。
笛飞声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出声。他深知此刻主动权在天机堂手中,强硬反而坏事。
李莲花则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笛照夜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将独自面对何晓惠,面对那些可能揭开她身世面纱、也可能带来更多未知风险的古籍。何晓惠的善意或许是真,但那背后是否还有其他考量?
但罗摩鼎是唯一的线索,她别无选择。
“好。”她站起身,声音清冷平稳,“有劳何堂主。”
何晓惠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也起身道:“随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膳厅。方多病想跟上去,却被何晓惠一个眼神制止,只得悻悻然地坐回原位,眼巴巴地看着她们离去。
笛飞声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笛照夜的背影直到消失,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
李莲花放下茶杯,悠悠道:“你似乎有些担心?”
笛飞声冷冷瞥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李莲花笑了笑,不再说话。
天机山庄的藏书楼秘阁位于山庄后山一处隐蔽的洞穴之内,需经过数道机关密道方能进入。何晓惠一路开启机关,动作娴熟。
秘阁之内,空气仿佛都因那卷古老的皮卷而凝固。冰冷的药草气息混合着陈年墨香,吸入肺中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历史重量。
笛照夜的指尖还停留在那描绘着奇异锁孔的图案上,何晓惠已小心翼翼地翻动了皮卷。下一页,并非更加详尽的图解,而是用一种更加古老、仿佛蘸着鲜血书就的凌厉字迹,写就的四行短句。
但这四句文字并非直接书写,其旁还有细密的、稍新一些的注解小字,显然是对某种更古老语言的翻译和阐释。那四句主文字狰狞霸道,透着一股蛮荒而邪异的血腥气息:
燃汝之躯,驱汝之魂
祭我燧弇,业火焚天
十六个字,如同十六把重锤,狠狠砸在笛照夜的心头!即便不通其源,也能感受到字里行间那献祭生命、驱动灵魂的疯狂与恐怖!
何晓惠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颤抖着手指着旁边的注解小字:“这、这旁边注解说……这四句是由极其复杂繁琐的南胤上古祭文翻译而来,其本意似乎……似乎是一种极其强大却也极端邪恶的契约或仪式,以生命和灵魂为燃料,引动某种名为‘燧弇’的可怕力量,足以燃起焚天业火……”
她的声音充满了惊惧:“这绝非正道!更像是……同归于尽的毁灭禁术!”
然而,就在这令人心悸的献祭咒语下方,还有另一行独立的、同样古老的注释性文字。那字迹与咒语不同,显得更为冷静刻板,仿佛一位冷静的观察者或后来的研究者所添加:
**【然,启鼎无需行此绝法。钥非金石,乃罗摩天冰。四角贯之,鼎启门现。】
“罗摩……天冰?”笛照夜喃喃念出这个陌生的词组,目光死死盯在那行小字上。所以,那看似锁孔的结构,其实并非插入普通钥匙之处,而是需要嵌入一种名为“罗摩天冰”的特定物品?并且需要四枚,分别嵌入鼎的四个角?这样就可以避开那恐怖的献祭仪式,正常开启?
何晓惠强压下心中的惊骇,顺着那注释看去,又快速翻阅皮卷前后,终于在另一页的边缘找到了关于“罗摩天冰”的些许蛛丝马迹。上面模糊地描绘着一种似玉非玉、似冰非冰、内部仿佛有光华流转的菱形薄片图示。
“原来如此……原来开启此鼎,并非一定要行那献祭邪法!”何晓惠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只需找到四枚特定的‘罗摩天冰’,以之为钥,嵌入鼎身四角……便能安全开启。可是……”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四句恐怖的献祭咒语上,心有余悸:“这罗摩天冰听起来就非同寻常,‘至寒之物,承业火之引’……‘唯南胤圣裔血脉可感其踪’?这该去何处寻找?若找不到,难道……”她没敢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若找不到天冰,是否就只剩下那条献祭的绝路?
笛照夜站在原地,方才被那献祭咒语惊出的寒意尚未完全消退。希望与绝望交织,让她心绪极度复杂。
“这罗摩天冰……会在哪里?”笛照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何晓惠无奈地摇了摇头:“古籍上再无更多记载。只提及此物并非凡铁金石,乃是天地间一种奇特的造化之物,性与那罗摩鼎相生相克,或许……或许分布于南胤故地的一些极其隐秘的所在?或者,由某些守护者世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