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27

月光无声流淌，将并肩而坐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清辉之中。那坛烈酒在两人之间传递了一次后，便又被笛照夜抱回了怀里，坛身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反而让她觉得清醒。

笛飞声的沉默并非无所适从，而是一种惯于在黑暗中独行之人，突然发现身旁还有另一个身影时，那种不知该如何安置目光和语言的短暂凝滞。他习惯了用力量和命令解决问题，对于这种微妙的情感涟漪，他陌生且笨拙。

“那个何堂主，”他又开口，声音比夜风更沉，“看你的眼神，不似作伪。”

笛照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坛粗糙的边缘，半晌，才低声道：“我知道。”正因知道不是假的，才更觉讽刺和……无措。那份突如其来的、可能存在的血缘联系，像一道强光，照得她无所遁形，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自己满身的污秽。

“但她口中的那个世界，太干净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倦怠，“干净得……让我觉得自己站在那边，都是一种玷污。”

笛飞声侧目看她，月光下，她低垂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显得异常脆弱，却又绷着一种不肯弯曲的倔强。他忽然想起在笛家堡时，偶尔看到的、她望着天空时一闪而过的空茫眼神。那时他只觉是又一个被磨灭了心智的工具，如今想来，那或许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外面”的茫然向往。

“玷污？”笛飞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直白，“这世上，从来只有强弱，没有干净与否。你若足够强，你站的地方，就是规矩。”

这是他的信条，也是他生存至今的法则。

笛照夜闻言，终于再次转头看他。四目相对，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野心和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存哲学。她忽然发现，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如此不同，却又奇妙地在这片屋顶上找到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就像笛盟主如今……强到可以无视修罗草了吗？”她难得地，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调侃反问道。这话若是放在平日，近乎挑衅，但在此刻这种氛围下，却奇异地软化成了某种……更私人的、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揶揄。

笛飞声脸色一黑，显然被戳到了痛处。他冷哼一声：“李莲花那个狡诈之徒……待本尊恢复内力，定要他好看！”语气虽狠，却少了几分真正的杀意，更像是一种咬牙切齿的抱怨。

提及李莲花，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微妙地变化了些。那个看似不着调的男人，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他们、将罗摩鼎、将许多秘密串联在一起。

“他似乎……知道很多事。”笛照夜轻声道，像是在自语。

笛飞声眼神沉了沉：“他的目的，绝不简单。”他看向笛照夜，目光锐利起来，“你的身世，罗摩鼎，甚至笛家堡……他或许早就窥见了一角。将我们引来天机山庄，恐怕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无形的拉近——他们不仅有着共同的过去，此刻还可能面对着同一个深不可测的“幕后推手”。

笛照夜抱紧了酒坛，没有回答。她何尝不知李莲花心思深沉？但如今，就像陷入流沙，明知危险，却只能抓住眼前可能存在的稻草，一步步走下去。

夜更深了，风也带上了寒意。

笛飞声忽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月光。他低头看着依旧坐着的笛照夜，丢下一句话：“酒少喝点，死了，就没法亲手斩断那些你想斩断的东西了。”

说完，他竟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掠下屋顶，消失在重重的院落阴影之中。

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

笛照夜独自坐在原地，看着身旁空出来的位置，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另一个人的、带着侵略性的温度。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酒坛，最终没有再喝，只是将它轻轻放在了一边。

是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无论是寻找真相，还是……彻底毁灭那令人作呕的过去。

她抬起头，望向天际那轮冰冷的明月，清冷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凝聚，比之前更加坚定，也更加……孤注一掷。

夜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带着刺骨的凉意，但她却觉得，心头那麻木的坚冰，似乎被刚才那短暂而古怪的交谈，凿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缝隙里，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和一丝更加凛冽的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