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又休养了两日,笛照夜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已能下地缓步行走。笛飞声依旧雷打不动地每日过来,送药、查看伤势,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但那种近乎野蛮的粗暴似乎收敛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这日,他照例送来汤药,看着笛照夜沉默地喝完。屋内气氛安静,只有碗勺轻微的碰撞声。
待她放下药碗,笛飞声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股子冷硬的调子,但细听之下,似乎掺杂了一丝别样的…别扭?
“喂,”他叫道,见笛照夜抬起清冷的眸子看他,才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不像是对下属,“以后别总‘盟主’、‘盟主’的叫。”
笛照夜微微一怔,眼中掠过一丝不解。
笛飞声似乎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声音闷闷的:“听着烦。”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最终有些生硬地补充道:“好歹……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闯过龙潭虎穴的人。”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极其不熟练的别扭,甚至有点磕绊,完全不符合他平日杀伐果断的形象。
他没有看笛照夜,但紧绷的侧脸线条和微微抿起的唇角,却泄露了他此刻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对于习惯了独来独往、用实力和恐惧统治一切的笛飞声而言,这种主动要求拉近关系的话语,几乎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他甚至在心里暗自懊恼,觉得这话说得蠢极了,一点也不符合他金鸳盟盟主的身份。但一想到她每次用那清冷疏离的声音称呼他“盟主”,仿佛两人之间永远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壁垒,他就觉得莫名烦躁。
笛照夜彻底愣住了。她看着笛飞声那副强装镇定、实则耳根微红的侧脸,心中掀起了细微的波澜。一起经历过生死……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或许平常,但从笛飞声嘴里说出来,却重若千钧。
她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再抬眼时,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只是声音似乎比往常柔和了那么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
“那……”她顿了顿,似乎也在思考该如何称呼,“笛飞声?”
连名带姓,依旧直接,却少了那份刻意保持距离的尊称。
笛飞声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唤出,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那清冷的声音念出这三个字,似乎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味。他强压下那点异样,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个称呼。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不再是最初的冰冷对峙,也不再是养伤期间的微妙尴尬,而是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照不宣的缓和。
仿佛那声直呼其名,悄然打破了一些东西,又建立起了一些新的、未曾言明的东西。
笛飞声觉得再待下去有些奇怪,便生硬地转移话题,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冷厉:“伤好了就尽快恢复,罗摩天冰还没找全,没时间在此耽搁。”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离开,背影依旧挺拔冷硬,却莫名透出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笛飞声那只差一步就跨出门槛的脚,硬生生顿在了半空。他猛地转过身,眉头拧得更紧,那双总是蕴藏着战意与冰寒的眼睛里,此刻竟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不满意。
“笛飞声?”他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称呼,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挑剔的审视,“连名带姓,生硬得很。”
笛照夜再次怔住,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不叫“盟主”,直呼其名,难道还不够?她清冷的眸子里浮现出清晰的疑惑,仿佛在问:那该如何?
笛飞声似乎被她那纯粹不解的眼神看得有些气闷,他抱臂靠在门框上,一副“你怎如此不开窍”的模样,下巴微微抬起,用一种极其理所当然、却又透着十足别扭的语气道:
“既然不是外人,称呼自然该再近些。”他目光扫过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抛出两个选项,“‘阿飞’,或者……‘阿声’?选一个。”
“阿飞”? ”
“阿声?”
这两个称呼如同两道细微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笛照夜的耳膜,让她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这两个称呼……都太过亲昵,甚至带着点……民间小儿女间才会有的随意和熟稔。这完全不符合笛飞声那冷硬霸道、杀伐果断的金鸳盟盟主形象,更与她认知中两人之间该有的、隔着血海深仇与利益合作的距离感格格不入!
他是不是伤还没好透,连带脑子也……
笛照夜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迎上笛飞声那双看似不耐烦、实则深处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期待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的眼睛时,那些冷硬的话竟卡在了喉咙里。
她张了张嘴,尝试着发出音节。那两个字在舌尖滚了滚,却重若千斤,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
“阿飞”、这似乎是方多病那小子喊出的称呼,带着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熟稔。
“阿声”、这更是从未有人敢用过的称呼,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头皮发麻,一股莫名的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耳根。
她最终偏过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声音比刚才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坚持:“笛飞声就很好。”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直呼其名,已是打破了过往所有的界限。再进一步的亲昵,于她而言,如同踏足一片未知而危险的雷区,让她本能地感到抗拒和……无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