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51

玉楼春奢华却冰冷的房间外，李莲花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那些价值连城的摆设上，而是久久凝视着窗外一株异常高大的木槿花。花开得绚烂，但其根部周围的泥土却有极细微的新翻动痕迹。

“挖开它。”李莲花指着花根下方，语气笃定。

方多病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找来工具动手。几锄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气味弥漫开来！泥土之下，赫然露出了玉楼春残缺的下半截尸身！

更令人惊骇的是，经过李莲花仔细查验，发现玉楼春真正的死因并非利刃分尸，而是腿部一处极其隐蔽的、已经发黑溃烂的咬痕——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剧毒蛇毒！他是先中毒身亡，而后才被人分尸！

如此一来，鬼王刀辛绝的嫌疑被彻底洗清，他只是在玉楼春死后进行了分尸。那么，下毒的真凶是谁？又是谁主导了这一切？

碧凰的证词至关重要！她昨夜在高处跳舞，很可能看到了什么。

然而，当李莲花、笛照夜和方多病带着一丝希望匆匆赶到碧凰的住处时，看到的却是令人心魂俱震的一幕——

那位不久前还泪眼婆娑感谢他们救命之恩、气质沉稳的碧衣女子，竟已用一匹白绫，悬吊在了房梁之上！身体冰冷僵硬，早已气绝多时！

其他几位与她要好的姑娘正围在一旁，低声啜泣着，为她整理遗容，换上她生前最美丽的衣裙，仿佛要让她带着最后的体面离开这个囚禁她、毁灭她的牢笼。

笛照夜的脚步猛地顿在门口，如同被冰水浇头，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她看着那张已然失去生机、却被打理得平静安详的脸庞，脑海中嗡嗡作响。

怎么会……？ 不久前，她还跪在自己脚边，眼中含着劫后余生的泪光和真切的感激，那眼神里分明有着对未来的渴望！是自己让她们躲好，等找到解药……她当时明明点头了！

为什么一转头，就选择了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感狠狠攫住了笛照夜的心脏。她缓缓走上前，推开那些哭泣的姑娘，独自坐在了碧凰冰冷的尸体旁边。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碧凰。看着她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描画精致的妆容，以及那身鲜艳的、与她此刻冰冷苍白面容形成残酷对比的华美衣裙。

笛照夜的思绪纷乱如麻。她想起自己从笛家堡逃出时的决绝，想起每一次在死亡线上挣扎求生的痛苦，想起对自由的渴望……她以为救下了碧凰她们，给了她们一线生机，却没想到……

是绝望吗？是因为“披肝沥胆”的无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仿佛在碧凰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的、属于“笛照夜”的结局——如果没有逃出来，如果没有遇到笛飞声，或许最终也会在某个角落，无声无息地自我了断。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笛飞声去古寺探查归来，循着踪迹找到这里。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那里的笛照夜，以及她身边那具已经装扮整齐、却冰冷僵硬的女子尸体。

那张脸，他记得。是那个率先跪下感谢、名叫碧凰的女子。不久前还鲜活地表达着求生欲，此刻却已成亡魂。

他的目光立刻转向笛照夜。她一言不发，背脊挺得笔直，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冷硬，但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深藏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某种情绪——那不是悲伤，更像是一种物伤其类的震动和……迷茫。

笛飞声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他心中那点因探查古寺有所发现的思绪暂时被压下，一种陌生的、名为“担忧”的情绪悄然浮现。他不喜欢看到她这副样子。

此时，酒痴陆剑池和其他几位宾客也闻讯赶来，看到悬梁的碧凰，纷纷猜测：“莫非……是她下的毒？如今事情败露，所以畏罪自尽了？”

这种猜测似乎合情合理。

但李莲花却摇了摇头，目光沉痛而深邃：“恐怕……没这么简单。一个碧凰，完成不了下毒、分尸、抛尸、转移宝藏这所有事情。她一定有同党，而且，就在我们之中。”

众人再次齐聚玉楼春的书房，试图从这间罪恶的源头之地找到最终答案。唯有笛照夜，依旧固执地留在碧凰身边，仿佛要守护她最后的安宁，又像是在透过她，凝视着某种深渊。

笛飞声看了一眼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笛照夜，沉默片刻，竟也没有离开，而是抱臂靠在了门框上，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那单薄的背影。

书房内，李莲花和方多病展开了最后的推理。方多病转动书房内那个巨大的玄铁储物架，果然在其背面发现了数处被精心打磨得薄如利刃的边缘！正是这些边缘，在高速旋转下，将中毒身亡的玉楼春的尸体切割成了碎块！

一切线索终于串联起来！

李莲花缓缓道出了那个令人唏嘘的真相：并非一人所为，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集体复仇！主导者是四位女子——西妃、碧凰、赤龙，以及那位男宾客慕容腰！

原来，女宅中这些看似柔弱的女子，几乎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段被玉楼春害得家破人亡、强行掳掠而来的血泪史！她们日日夜夜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忍受着“披肝沥胆”的折磨和玉楼春的淫威，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之而后快！

直到这次漫山红宴，慕容腰的到来成为了契机。他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失踪的爱人赤龙，此次重逢，悲喜交加，旧情复燃。在赤龙的哭诉和碧凰、西妃的协助下，一个详细的复仇计划迅速成型。

她们利用慕容腰带来的奇蛇咬了玉楼春，致其死亡，然后又利用书房内被姑娘们打磨的异常锋利的边缘的玄铁储物架，分尸，以及抛尸，制造时间差混淆视听，并趁机转移了玉楼春搜刮的不义之财，或许……还包括那枚罗摩天冰。

大仇得报，但碧凰却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因为觉得大仇已报，生无可恋？是因为身中剧毒，不愿苟延？还是因为……承担了所有罪责，以保护其他姐妹和慕容腰？

真相大白，书房内一片寂静。众人心情复杂，既有对玉楼春死有余辜的快意，更有对这些女子悲惨遭遇的同情和对她们决绝复仇的震撼。

笛飞声听完所有推断，目光再次落回门外笛照夜的背影上。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她此刻的震动。

她们和她是不同的，却又在某些地方，如此相似。都是为了挣脱命运加诸的残酷枷锁，不惜赌上一切，包括生命。

他沉默地走过去，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伸出手，按在了笛照夜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笛照夜猛地回过神。她抬起头，对上笛飞声那双深邃的、不再全然冰寒的眼睛。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地、几不可察地，用自己的侧脸，微微蹭了一下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背。

一个微小却清晰的回应。

女宅的故事，以玉楼春的死亡和碧凰的自尽画上了句号。但罗摩天冰的下落，以及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大阴谋，依旧等待着他们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