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52

女宅之内，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女子们低低的啜泣与劫后余生的茫然。真相如同沉重的水银，泄露出骇人的光辉，却也压得人喘不过气。

方多病站在书房中央，看着西妃、赤龙等人那混合着复仇后的快意、失去碧凰的悲痛以及对未来恐惧的复杂眼神，又想起玉楼春令人发指的罪行，俊朗的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与挣扎。他抓了抓头发，声音有些发闷，对着李莲花低声道：

“这、这大概是我办过最难的案子了。”他叹了口气，“玉楼春那人渣，死一万次都不够！那些姑娘……她们过的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可是……可是杀人……终究是触犯了律法……”

他从小一心向往于四顾门，心怀侠义，信奉公理王法，可此刻，那冰冷的律法条文与眼前活生生的、被逼到绝境的苦难和挣扎相比，显得如此苍白而无力。他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将凶手缉拿归案”这样的话。

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肩膀，理解他的矛盾，却也无法给出完美的答案。这世间的事，有时并非黑白分明。

就在这情与法僵持不下、气氛凝滞之际，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一队身着监察司服饰、气势精悍的人马疾步涌入，为首之人英挺正气，正是监察司副指挥使杨昀春。而与他同来的，还有百川院的石水姑娘。

他们的到来，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紧绷！西妃等人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眼中涌上绝望——是来抓她们的吗？

杨昀春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正要开口，视线却猛地定格在一直怯生生躲在人后、那个被笛照夜从侍卫魔爪下救出的瘦弱女孩清儿身上！

他脸色骤变，急忙上前几步，竟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带着无比的恭敬与急切：“臣监察司副指挥使杨昀春，参见昭翎公主！救驾来迟，让公主受惊，臣万死！”

公主？！ 昭翎公主？！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看起来柔弱不堪、毫不起眼的女孩——清儿！

方多病更是目瞪口呆，指着清儿，舌头都有些打结：“你、你……你是……公主？！那个……那个我素未谋面的……未婚妻？？”

清儿，或者说，昭翎公主，此刻也不再伪装。她虽然依旧脸色苍白，带着受惊后的柔弱，但眉宇间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属于皇室的高贵与威仪。她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震惊的众人，最终落在了西妃、赤龙等女子身上，眼中充满了同情与不忍。

“杨副指挥使请起，此事与你无关。”她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本宫在此，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玉楼春罪大恶极，死有余辜！西妃、赤龙诸位姑娘，乃是忍无可忍，为民除害，情有可原！若非她们，本宫今日恐也难逃毒手！”

她上前一步，看向杨昀春和石水，郑重道：“本宫以昭翎之名，特赦她们所有人无罪！过往种种，一概不究！监察司与百川院，不得再行追究！”

公主金口一开，特赦令下！如同春风化雪，瞬间驱散了笼罩在西妃等人头顶的死亡阴云！

绝望变成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哭泣变成了激动的泪水。她们纷纷跪倒在地，向着公主叩谢恩典：“多谢公主殿下！多谢公主殿下！”

杨昀春和石水对视一眼，虽觉有些不合规程，但公主亲口特赦，证据确凿，且公主本人也是受害者兼受益者，于情于理，他们都无法反驳，只得躬身领命：“臣/属下遵命！”

方多病长长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看着那位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公主，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尴尬，有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一场情法与道德的困境，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化解。虽然碧凰的死依旧令人扼腕，但活下来的人，总算得以摆脱过去的噩梦，拥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勉强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笛照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些女子脸上重获新生的光芒，心中那沉甸甸的压抑感，似乎也消散了些许。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笛飞声。

笛飞声也正看着她，那双总是冰寒的眸子里，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情绪。他不在乎什么公主律法，但他在乎……身边这个看起来冷硬、实则会因为他人命运而心境起伏的女人。

女宅的迷案，随着公主的特赦，终于彻底落下帷幕。然而，那枚至关重要的罗摩天冰，却依旧下落不明。它是否被慕容腰等人转移？又落入了谁的手中？

女宅风波渐息，昭翎公主的身份揭晓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当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得知正是笛照夜在那混乱中第一时间从侍卫魔爪下救下了自己时，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她提着裙摆，快步走到笛照夜面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竟对着笛照夜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感恩礼。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昭翎公主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若非姑娘出手，本宫……我恐怕已遭不测。此恩昭翎铭记于心。姑娘日后若有何难处，或需要相助之处，尽管开口，只要不违背道义，昭翎定当竭力相助。”

笛照夜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弄得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侧身避开，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公主殿下言重了。当时情形，任谁都会出手，并非为了回报。”

她救她，是出于本能的不忍，是源于自身对强权欺压的厌恶，从未想过要什么报答。

昭翎公主却坚持道：“对姑娘或许是举手之劳，但对昭翎却是救命之恩，岂能不报？”她目光真诚地看着笛照夜，等待着她提出要求。

空气沉默了片刻。笛照夜垂眸，似乎真的在思考。良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公主，望向不远处那具已被白布覆盖、即将下葬的冰冷躯体，声音低沉而清晰：

“若公主殿下真想答谢……我确有一事相求。”

“姑娘请讲！”

“请殿下……吩咐下去，好生安葬碧凰姑娘。”笛照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她……做了太多，也背负了太多。不该死后依旧凄凉。”

这个要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是为自己求荣华富贵，不是为自身谋便利，而是为一个已然逝去、甚至可以说是“凶手”之一的女子，求一份死后的安宁与体面。

昭翎公主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看向笛照夜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同，那里面充满了惊讶、动容，以及更深的好感与敬佩。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姑娘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碧凰姐姐、也是苦命人，我会以厚礼安葬她，让她入土为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