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59

莲花楼内，灯火摇曳，将几人的身影投在壁上，拉长出变幻莫测的形状。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笛飞声和笛照夜并排坐在一侧，如同两尊冰冷的玉雕，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笛飞声的目光犹如实质的刀锋，毫不掩饰地钉在云舟身上，那其中翻涌的杀意和警告，几乎要将对方凌迟。笛照夜则微垂着眼睑，面容隐在光影交界处，看不出情绪，只有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直。

李莲花和方多病坐在对面，方多病一脸警惕和好奇，视线在云舟和笛照夜和笛飞声二人之间来回逡巡。李莲花则显得从容许多，他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茶，氤氲的热气暂时柔和了车内剑拔弩张的氛围。

云舟坐在他们前方，坦然接受着四道目光的审视。他的坐姿依旧挺拔如松，但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滑向笛照夜，看到她与笛飞声并肩而坐的画面，看到笛飞声那充满独占意味的冰冷视线，心中便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酸涩。

他记忆里那个需要他仰望、会对他露出温暖笑意的“夜姐姐”，似乎真的被时光和某种他不知晓的遭遇，彻底带走了。

“云少侠，”李莲花率先开口，声音温和，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你说你知道黄姓守陵人的事？不知少侠是从何得知？又了解多少？”他语气轻松，像是寻常闲聊，但问题却直指核心。

云舟收回停留在笛照夜身上的视线，看向李莲花，神色恢复了之前的温润从容，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怅然：“晚辈家中一些旧籍，恰好记载了些关于赤焰山前朝皇陵的轶事。其中便提及，当年为使皇陵永固，遣散工匠后，确有一支忠心耿耿的黄姓护卫留驻山间，世代相传，肩负守陵之责。只是年代久远，踪迹早已缥缈难寻。”

“旧籍？”李莲花挑眉，抿了口茶，“看来云少侠家学渊源，非同一般啊。”这话带着试探。

云舟微微一笑，应对得体：“祖上略有积累，晚辈也只是偶然翻阅得知，略知皮毛罢了。”

“哼。”笛飞声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打破了这看似和谐的对话，“装神弄鬼。你若真知道，现在就说出具体位置，否则，留你无用。”他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语气里的威胁赤裸裸毫不掩饰。

云舟感受到那迫人的杀气，面色不变，只是目光再次转向沉默不语的笛照夜，语气坚定了几分：“具体位置，典籍中并未详载，只提及了几处可能与守陵人有关的古老标记和可能的活动区域。赤焰山范围极大，地势险峻复杂，若无指引，无异于大海捞针。在下不才，愿为向导，助各位一臂之力。”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也是在下的诚意。”

他的目光始终带着一种固执的关切，落在笛照夜身上：“况且，阿夜……笛姑娘你们所要面对的可能不止是险峻地势。守陵一脉能存续至今，绝非易与之辈，山中或许还有不为人知的机关险阻。多一人，多一分力，也多一分保障。”

“保障？”笛飞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讥讽和不屑，“我看是多了个累赘和麻烦！”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最后问你一次，知道多少，现在就说出来。否则，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让你开口！”

悲风白杨的内力隐隐波动，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而危险起来。

方多病吓得往后缩了缩，李莲花也放下了茶杯，神色凝重起来。

云舟在笛飞声滔天的气势压迫下，脸色微微发白，但他依旧挺直脊背，毫不退缩地迎着笛飞声的目光：“在下所言非虚。具体线索需结合实地山势地形方能判断。若阁下执意不信，即便杀了在下，也不过是徒劳无功，延误诸位正事。”

他的目光又一次转向笛照夜，那眼神复杂至极，有毫不掩饰的关切，有不容置疑的执着，甚至还有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仿佛在恳求她相信他，哪怕只是一点点。

笛照夜终于抬起眼，清冷的眸子对上了云舟的视线。那目光里太复杂的东西让她心绪更加烦乱，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瞥见笛飞声即将彻底爆发的怒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决断： “让他跟着。”

笛飞声猛地转头看她，眼中是全然的难以置信和暴怒：“你……”

笛照夜却不看他，只是盯着云舟，一字一句道：“但记住你说的话。带路，找到守陵人。若你有半分异动，或所言不实……”她顿了一下，眸中寒光一闪：“第一个杀你的，会是我。”

这话既是对云舟的警告，仿佛也是……对笛飞声的一个交代。

云舟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仿佛得到了某种至关重要的认可，他郑重颔首：“好！绝无虚言！”

笛飞声死死盯着笛照夜，胸膛剧烈起伏，周身的杀意和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他看着她冰冷的侧脸，又狠狠剐了一眼因笛照夜一句话而明显振奋起来的云舟，最终极其暴戾地冷哼了一声，猛地坐了回去，车厢为之震动。

他不再看任何人，闭目敛息，但任谁都感觉得出，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李莲花暗自叹了口气，这局面真是越来越复杂了。方多病则悄悄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

莲花楼再次缓缓启动，朝着夜幕下轮廓愈发狰狞的赤焰山行去。

车内，五人各怀心思，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一个手握线索、心思难测的“故人”，一个因失控而怒火中烧的霸主，一个冰冷抗拒却最终点头的杀手，还有一个看透一切却无法言说的神医和一个提心吊胆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