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荒村僻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加之笛飞声伤势未愈,笛照夜也需缓释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几人便决定暂且在这破败小院住下。
李莲花和方多病默契地开始收拾能住人的屋子,实则也是想给那对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重逢”的男女留出空间。
笛飞声站在院子里,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些坍塌的土墙、荒芜的角落,以及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他的表情依旧冷硬,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难以言喻的沉闷。
他在看。看这个她出生、长大的地方。看这个孕育了那个会笑会闹、会编蚱蜢的“夜丫头”的地方。看这个……没有他的、遥远而陌生的过去。
虽然笛照夜方才那个拥抱暂时抚平了他的暴怒和恐慌,但云舟的存在,以及这片土地所承载的、他完全不曾参与的她的童年,依旧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头,让他莫名烦躁。
莲花楼停在村口,在这片死寂的荒村里显得格外扎眼。很快,村里仅剩的几户老人被惊动,纷纷好奇地围拢过来,对着这从未见过的精致木楼指指点点,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好奇和一丝畏惧。
当他们看到从院子里走出的云舟和笛照夜时(云舟是想出来透口气,笛照夜则是想找些清水),几个老人眯着眼辨认了半天,忽然激动起来。
“呀!这不是……不是老夜家那个走丢了的小丫头吗?!”一个拄着拐杖、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婆婆颤巍巍地指着笛照夜,又看向她身旁的云舟,“还有云小子!哎哟,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回来了好啊,回来了好啊!”
另一个老头也凑过来,笑呵呵地打量着他们,语气带着乡下人特有的直爽和促狭:“可不是嘛!当年这俩孩子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整天形影不离!我们还总开玩笑,说等小丫头长大了,准得嫁给云小子!瞧瞧,现在是不是回来成亲啦?”
这话一出,院内的气氛瞬间骤降!
刚刚走出屋门的笛飞声,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能让周围的温度降下几度!那双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猛地射向一旁脸色尴尬、试图解释的云舟!
成亲?!
这两个字像点燃炸药桶的火星,瞬间将他心中那根名为“云舟”的刺燃成了滔天怒火!
云舟被笛飞声那杀人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急忙摆手:“不是的,七公,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
然而老人们似乎根本没听见,还在那自顾自地感慨唏嘘,说着“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之类的话。
笛飞声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跳动,眼看就要再次失控!
就在这时——
一只微凉却柔软的手,猛地伸过来,坚定地握住了他紧攥的拳头!
笛飞声猛地一怔,低头看去。
是笛照夜。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脸上带着一丝极少见的急切和慌乱。她先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像是在安抚,然后立刻转向那些还在絮叨的老人,声音清晰而快速地解释道:
“阿公阿婆,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他……”她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把将身边煞气冲天的笛飞声往前拉了半步,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向老人们展示,“他才是我的……夫君。”
“夫君”二字说出口时,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没有任何犹豫。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不仅让那群老人瞬间哑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笛飞声,更是让一旁的李莲花和方多病再次目瞪口呆!
云舟则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
笛飞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侧过头,看着身旁紧紧抓着他的手、神色急切却无比认真的笛照夜。
她刚才说什么?夫君?她承认他是她的……夫君?
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怒火和妒火,如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甘霖兜头浇下,呲啦一声,灭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氤氲的、滚烫的蒸汽,熏得他心脏发胀,头脑发晕。
所有的暴躁、所有的猜疑、所有的不安,都在她这句急切而坚定的宣告中,化为了乌有。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握着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却握得那么紧,仿佛生怕他跑了,或者……生怕他不信。
老人们看看俊朗却冷得像块冰的笛飞声,又看看一旁脸色苍白、眼神黯淡的云舟,似乎终于明白自己闹了多大的乌龙,讪讪地笑了笑,嘀咕着“认错了认错了”,便互相搀扶着,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闲杂人等散去,院门口又恢复了安静。
笛照夜这才像是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想松开手。
然而,她刚一动,那只被她握住的大手却猛地反客为主,将她的手牢牢攥在了掌心!力道之大,甚至让她微微吃痛。
她愕然抬头,对上了笛飞声那双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怒火,没有了杀意,只剩下一种极其复杂的、翻滚着剧烈情绪的光芒,牢牢地锁定了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看着她,紧紧握着她的手。
仿佛握住了全世界。
李莲花轻咳一声,极其识趣地拉着还在状况外的方多病,默默退回了屋里,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荒村,旧屋,紧握的双手。
有些过去,终将被跨越。
而有些现在,正紧紧相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