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时光,倏忽即逝。
这十日里,金鸳盟上下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折腾”。原本阴森肃杀、充斥着冰冷铁石与血腥气的总坛,竟被强行点缀上了大片大片的喜庆红色。
虽然笛飞声本人对此嗤之以鼻,觉得麻烦又无用,有这时间不如多练几遍掌法。但架不住李莲花和方多病的坚持,尤其是方多病,蹦跶得最欢,嚷嚷着“笛姑娘这辈子就这一次,绝不能敷衍!”“阿飞您想想,到时候笛姑娘凤冠霞帔,得多好看!”。
最后一句倒是精准地戳中了笛飞声那点不为人知的心思。他想象了一下笛照夜穿上大红嫁衣的模样……似乎……确实……比看她穿夜行衣顺眼点?”
于是便黑着脸,默许了这场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铺张浪费
于是,红绸挂满了檐角,红灯笼映亮了幽暗的走廊,连那狰狞的兽首雕像都被迫系上了滑稽的红花。整个金鸳盟焕然一新,虽然依旧难掩其本身的雄伟诡谲,但那冲天的喜庆之意,倒也硬生生将以往的阴冷压下去了七八分。
婚礼当日。
仪式并未邀请太多人。他们二人皆无血亲长辈在世,便只请了云舟、李莲花、方多病一家,以及无颜等几位笛飞声真正的心腹属下。
大厅被布置得喜气洋洋,红烛高燃。
笛飞声难得地换下了一身玄衣,穿上了一身裁剪合体的暗红色镶金边喜服。依旧是那张冷峻逼人的脸,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泄露了他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站在厅堂前方,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口,带着一种近乎焦灼的期待。
方则仕和何晓惠作为在场唯一的长辈,被请上了高堂之位。方大人依旧是一派威严板正,但眼底却藏着笑意。何堂主则已是眼眶微红,看着这对比新人,满是欣慰。
吉时到。
穿着一身崭新锦袍、充当司仪的方多病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新娘子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门口。
只见李莲花含笑着引着一道身影缓缓步入厅堂。
来人一身繁复华丽的大红嫁衣,金线绣成的凤凰展翅欲飞,流苏摇曳,环佩叮咚。头上盖着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遮住了容颜,只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着的、涂着口脂的唇瓣。
正是笛照夜。
她步伐很稳,但垂在身侧、隐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却微微蜷缩着,指尖冰凉。即便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怯场的她,此刻竟也觉得心跳如擂鼓,被这红盖头遮住的方寸天地里,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能感觉到一道灼热得几乎要穿透盖头的视线,牢牢地锁定了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李莲花将她的手,轻轻交到了早已等得不耐烦、直接大步跨上前来的笛飞声手中。
他的手心滚烫,甚至有些汗湿,却握得极紧,仿佛生怕她跑了。
笛照夜指尖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方多病忍着笑,开始高声唱和:“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对着厅外天地,微微躬身。
“二拜高堂——!”
转向方则仕和何晓惠。两位长辈连忙正襟危坐,受了这一礼。
“夫妻对拜——!”
笛飞声和笛照夜面对面站着。他看着她被红盖头笼罩的身影,深吸一口气,极其郑重地弯下了腰。笛照夜也在同时躬身。
头冠上的流苏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礼成——!送入洞房!”方多病喊得格外起劲。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无颜等下属更是激动地高呼:“恭贺尊上!恭贺夫人!”
笛照夜被这声“夫人”喊得脸颊发烫,幸好有盖头遮着。
笛飞声显然对这繁琐的仪式结束了感到十分满意,他一把将笛照夜打横抱起,在一片善意的哄笑和起哄声中,大步流星地朝着早已布置好的新房走去,根本不理会在身后嚷嚷着“还没闹洞房呢!”的方多病。
新房内红烛高烧,布置得温馨而喜庆,与金鸳盟整体的风格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笛飞声将笛照夜小心地放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沿坐下。他站在她面前,盯着那红盖头看了半晌,呼吸似乎都有些急促。
他伸出手,指尖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挑开了那方红盖头。
盖头下,烛光映照出一张精心妆点过的容颜。
柳眉杏眸,肤白胜雪,唇点朱丹,平日里那份冰冷的杀伐之气被浓艳的妆容和羞赧的情态柔化,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娇柔媚态。
笛飞声看得呆了去,呼吸彻底滞住,一双眼睛如同被钉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开分毫。
笛照夜被他那毫不掩饰的、灼热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脸颊绯红,下意识地想要低下头,却被他用手指轻轻托住了下颌。
“别躲。”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让我看看。”
他的指腹带着练武留下的薄茧,摩挲着她细腻的下颌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暧昧而紧张的气息。
笛飞声缓缓俯下身,再次吻上了那抹朱红。这一次,不再像溪边那般急躁霸道,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和探索,温柔缱绻,却也更加令人心悸。
红烛噼啪作响,映照着床帐上交叠的身影。
厅外,宴席已开。虽然人不多,但气氛却异常热烈。
李莲花悠然自得地品着杯中喜酒,看着眼前景象,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方多病正兴奋地拉着云舟和无颜拼酒,咋咋呼呼:“没想到啊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喝上金鸳盟盟主的喜酒!还是在我爹娘见证下拜的堂!说出去谁信啊!”
云舟笑着摇头,眼底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散去,真心举杯:“是啊,真好。”他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过后,只余醇香。
方则仕和何晓惠也相视而笑,看着这群年轻人,仿佛也看到了江湖的另一番光景。
金鸳盟内外,红绸依旧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窟,今夜竟也被这人间最普通的喜庆所笼罩。
杀戮与血腥暂歇,只余红烛暖帐,良宵正好。
而属于笛飞声和笛照夜的故事,才刚刚翻开了全新的、温暖的一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