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空像一幅未完成的画作,每一笔都透露着沉重和压抑,让人心生怜悯
月光自502室那道未合严实的窗帘缝隙间倾洒而入,在谢忱的床铺上勾勒出一道清冷的银线。他侧着身,蜷缩于靠墙的床沿,身形紧绷得仿佛下一秒便会从高处跃下,消失在无尽黑暗之中。两米开外,盛鸣初的呼吸声平稳绵长,犹如平静海面上起伏的波澜。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雪松般的淡香,那是谢忱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气息——一种属于另一种生活的味道,与他格格不入,却令人心神微动。
清晨六点,闹钟未响,谢忱已经抱着洗漱篮站在卫生间门口。他的毛巾叠成巴掌大的方块,牙刷与漱口杯呈九十度角摆放。镜柜里属于他的那格只放着半管牙膏,与盛鸣初摆满进口护肤品的三层置物架泾渭分明。
"早啊!"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谢忱手一抖,剃须刀在颈侧划出细小的血痕。盛鸣初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靠在门框上,睡裤松垮地挂在胯骨,"要不要尝尝我姑姑寄的挂耳咖啡?"
"不用。"谢忱用纸巾按住伤口,视线掠过对方赤裸的胸膛,"我喝白水。"
等盛鸣初哼着歌下楼晨跑时,谢忱已经将两人的书桌擦得纤尘不染。他的所有物品都收纳在床底的老式皮箱里,连充电线都盘成整齐的线圈。窗台上却突兀地放着个玻璃罐,里面浮着几朵晒干的茉莉——这是奶奶住院前最后一次为他晒的花茶。
当晚十一点,谢忱在食堂后厨洗完最后一只餐盘。指尖被洗涤剂泡得发白,关节处的裂口又开始渗血。他摸出护手霜时,发现兜里多了颗薄荷糖,糖纸上画着笑脸。
推开宿舍门的瞬间,他愣住了。盛鸣初四仰八叉地睡在书桌上,台灯暖黄的光晕笼着他英挺的侧脸,手边摊着本《篮球战术解析》,铅笔还夹在耳后。谢忱的视线落在对方手肘下压着的便当盒——那是他藏在衣柜深处的铝制饭盒。
"微波炉热过了。"盛鸣初突然睁眼,吓得谢忱后退撞到门板,"食堂十点就关门,你肯定没吃晚饭。"
谢忱盯着便当里冒着热气的虾仁蒸蛋,这是他前天在快餐店打工时,主厨看他饿得发抖偷偷给的员工餐。现在金黄的蛋羹上撒着翠绿的葱花,明显被人重新加工过。
盛鸣初摸了摸鼻子,带着一抹憨态可掬的笑意说道:“我练习颠勺的时候太入迷,结果把锅烧糊了。”他顿了顿,眼神里透着几分不好意思却又故作轻松地补充道,“算作赔偿吧,给你加了个蛋。”
卫生间的灯整夜未熄。谢忱蹲在潮湿的瓷砖地上,就着哗哗水声搓洗两人的运动服。泡沫漫过手腕时,他突然想起傍晚在洗衣房听到的对话:
"盛少居然自己抱脏衣服来洗?"
"听说他新室友穷得连洗衣卡都买不起。"
洗衣机滚筒的嗡鸣声中,谢忱把脸埋进膝盖。他当然知道盛鸣初的篮球服都是送洗的,那些带着香氛味道的柔软布料,此刻却混在他的地摊T恤里,被劣质肥皂染成相同的灰白色。
第二天清晨,谢忱在枕头下摸到张崭新的洗衣卡。卡片贴着便利贴,上面画着只龇牙笑的柴犬:"洗衣房做活动抽奖中的!求谢师傅帮忙消耗额度~"
他攥着卡片走到阳台,看见盛鸣初正在楼下和篮球队训练。阳光将少年的轮廓镀成金色,他忽然跃起抢断,手腕翻转将球抛向场边喝水的女生。欢呼声浪里,谢忱悄悄把卡片塞回对方枕头,却在掀开棉絮时发现张泛黄的拍立得——七岁的盛鸣初哭着抱住破旧的泰迪熊,背景是满地狼藉的瓷器碎片。
手机在此时震动,谢忱看着"仁和医院"的来电显示,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小谢啊,你奶奶的靶向药..."护士欲言又止,"要不你来趟医院?"
天台的风掀起谢忱的衣摆,他数着口袋里皱巴巴的零钱:快餐店预支的五百,图书馆结款的两百三,还差...还差整整三千八。眼泪砸在生锈的护栏上,他慌忙用袖子擦拭,却听见身后传来易拉罐滚动的声响。
"好巧!"盛鸣初举着罐装咖啡后退半步,"我上来找灵感写歌,你..."他忽然凑近,"眼睛怎么肿了?"
"柳絮过敏。"谢忱偏过头,露出后颈淡粉的抓痕。这个借口他用了十几年,从小学被嘲笑"没妈的孩子"到高中因低血糖昏倒。
盛鸣初的喉结滚动了下。他忽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大片红疹:"太不公平了!我吃个芒果就成这样,你过敏居然只红眼睛!"
谢忡怔住时,带着体温的外套已经罩在头上。"快下去,起风了。"盛鸣初推着他往楼梯口走,"听说林副主席要请我喝奶茶,正好缺个参谋——你说是珍珠好还是椰果好?"
当晚谢忱在值夜班时,看到校论坛飘红的帖子。照片里林薇将吸管凑到盛鸣初嘴边,配文是"金童玉女"。他熄灭屏幕,继续录入图书编码,没发现窗外梧桐树下,盛鸣初正仰头望着图书馆三楼的灯光,手里拎着快要凉透的皮蛋瘦肉粥。
凌晨两点,谢忱轻轻推开宿舍门。本该漆黑的空间却亮着盏小夜灯,他床头的保温杯氤氲着热气,杯底压着张药方:龙井茶敷眼睛,字迹潦草得像逃跑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