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光影突然像被揉皱的纸般剧烈扭曲，刚才还刺目的蓝光、弥漫的黑气、倒地的庞然身影，瞬间被一股混沌的白茫吞没。耳边的轰鸣尚未散尽，又被一阵模糊的人声取代，像隔着层厚厚的棉花，听不真切。
等那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褪去，眼皮终于能掀开一条缝。最先撞进眼里的，是赖含巧忧心忡忡的脸庞。她的眉头拧成个疙瘩，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见他睁眼，她原本紧绷的嘴角猛地一松，眼里瞬间涌起点点水光，声音带着哭腔的沙哑：“白天！你可算醒了！你都昏迷快半小时了，吓死我们了……”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山野间特有的潮湿草木气。
白天眨了眨眼，才看清自己正躺在块铺着冲锋衣的平地上，海娜蹲在旁边翻找背包，雨帆则站在几步外，正望着远处的密林发怔，手里还攥着根折断的树枝。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赖含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斑，那些光斑随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轻轻晃动，竟让他生出种恍如隔世的恍惚。
“我……”他刚想开口，喉咙却干得发疼，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赖含巧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从旁边拿起半瓶矿泉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头喂了两口。清凉的水流过喉咙，那些关于冰针、化魂棒、墨绿色血液的记忆，才像退潮般慢慢沉淀下去。
“你刚才突然就倒下去了，眼睛直勾勾的，喊也喊不应。”赖含巧的声音还在发颤，指尖碰过他的额头，带着微凉的汗湿，“海娜说你可能是跟那东西缠斗时耗了太多力气，魂魄有点不稳……”
白天望着她眼里未散的担忧，又看了看周围熟悉的山林景致——石阶还在，松涛依旧，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竟像场过于真实的梦。可掌心残留的刺痛感不会骗人，那道被化魂棒黑气侵蚀的细纹，仿佛还在皮肤下隐隐发烫。
雨帆踩着满地的松针走过来，军绿色的冲锋衣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被冷汗洇湿的T恤。他眉头拧得像打了个死结，目光在白天和海娜之间来回打转，带着压抑不住的疑惑和一丝被蒙在鼓里的愠怒：“你和海娜，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从昨晚那老汉突然变脸，到白天凭空消失又昏迷倒地，再到海娜总能动不动冒火、说出些听不懂的术语，桩桩件件都透着诡异。他不是傻子，这两人之间藏着的秘密，恐怕比泰山的雾气还要深。
话音刚落，海娜已从旁边的树影下走了过来。指尖还沾着点没擦净的朱砂，在粉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见雨帆一脸质问，赖含巧也抿着唇看向自己，她先是转头看了眼白天——他刚坐起身，脸色还有些苍白，战甲消失后，那件单夹克上沾着不少草屑，眼神里带着刚从幻境挣脱的恍惚。
“白天是颜色战士中的七光之首蓝色光。”海娜开口时，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而我，是密若使者，负责找寻散落各地的颜色战士，守护宇宙不受侵扰。”
“颜色战士？地刹？”雨帆皱起眉，这些词听着像小孩子的动画片，“你是说……昨晚那些东西，还有刚才白天突然晕倒，都跟这些有关？”
海娜点点头：“地刹是盘踞在天道位面的邪祟，分重、霸、灵，古，魂五等，昨晚跟着我们上山的丧心魔，就是霸刹中的一种，专以诱骗活人取乐，事后还要吸食精气。”她抬眼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泰山自古是阴阳交汇之地，地刹最容易在此聚集。而颜色战士，就是天生能感应并对抗这些邪祟的人，蓝色光属水，正好克制丧心魔的阴火。”
她顿了顿，将更多往事慢慢道来：“密若使者的使命，就是在颜色战士觉醒前找到他们，引导他们掌控力量。白天的蓝光腕，是蓝色光的信物，也是力量的媒介。之前在酒店遇到的女鬼，还有山上那伙假游客，都是丧心魔的手手笔，目的就是引白天单独行动，趁机夺取他的力量。”
阳光透过松针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明暗交错间，那些原本只存在于志怪传说里的诡谲往事，突然变得具体而沉重。赖含巧听得眼睛发直，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胳膊，而雨帆望着白天，又看了看海娜，突然想起刚才白天昏迷时，手腕上闪过的那道蓝光——原来不是幻觉。
“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被卷进来了？”赖含巧的声音有些发颤，“那些被杀死的学生，还有我哥，也是被那个什么丧心魔害的？”
“是。”海娜的语气沉了沉，“这也是我们必须尽快解决它的原因，拖得越久，它吸食的精气越多，就会变得越强。”
林间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松针簌簌作响，像是有无数双耳朵，在暗处静静听着这一切。
这一趟来的不合时宜，赖含巧早被吓得不行，说什么也不愿意在泰山待下去，所以一合计，决定直接回去。
赖含巧的脸色自始至终没缓过来，指尖冰凉地攥着袖口，指节都泛了白。
“我真的待不下去了，”她声音发颤，眼眶红红的，“一闭上眼就是那些直勾勾的眼神，还有那股子说不出的腥气……”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雨帆拍着她的背叹气，他自己心里也发怵，只是嘴上硬撑着。转头看海娜，她正望着远处的山雾出神，闻言回头，点了点头：“也好，丧心魔已死，短时间地刹不敢再露面。先下山送你们回去，我和白天再做打算。”
白天默默收拾起地上的东西，背包带勒得肩膀生疼，却比不上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感觉。他摸了摸手腕上的蓝光腕，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一丝余温，像在无声提醒着那场未结束的硬仗。
下山的路走得格外快，谁都没多说话。赖含巧几乎是紧跟着白天，脚步匆匆，不敢再看两侧的密林。阳光透过枝叶洒在石阶上，明明是暖光，落在身上却总觉得隔着层寒意。
到了山脚，海娜拦了辆出租车，把两人往车里送。“到了市区就安全了，”她叮嘱赖含巧，递过去一张叠好的符纸，“随身带着，能挡挡邪气。”赖含巧接过符纸，攥在手心里，小声道了谢，眼神里还有没散的惊惧。
车子发动时，赖含巧摇下车窗，望着站在路边的白天和海娜，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你们也小心”。雨帆朝他们挥了挥手，眉头依旧锁着。
车影消失在路尽头，海娜才转过身，看向白天：“现在清净了。”她从背包里掏出张地图，在路边的石墩上摊开，指尖点着泰山后山的位置，“霸刹一般是双人行动，另一个肯定躲在阴气重的地方，后山的黑龙潭最有可能。”
白天点头，刚才在幻境里凝聚的力量还没完全散去，掌心隐隐发烫。“什么时候动身？”
“等天黑。”海娜折起地图，眼神锐利起来，“它怕光，夜里才敢出来觅食，正好给我们机会。”
山风吹过，带着松针的气息，远处的山峦在暮色里渐渐模糊。白天望着后山的方向，知道这趟泰山之行，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回到酒店房间，白天把背包往墙角一放，拉链蹭过地板发出轻响。他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登山时的疲惫混着刚才打斗的后劲涌上来，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沉：“雨帆他们就是普通人，突然被卷进这些事里，知道了地刹、颜色战士的存在……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被地刹盯上……”
海娜正蹲在茶几旁整理符纸，闻言动作顿了顿。她指尖捏着张黄符，符纸边缘的朱砂在灯光下泛着暗红光晕，被她轻轻叠成方形，塞进那个雕花木盒里。“咔哒”一声轻响，木盒盖扣上时，她才摇了摇头：“这世道，普通人想安稳过日子，有时由不得他们自己选。”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玻璃，夜风带着泰山脚下的潮气涌进来，吹得窗帘边角轻轻晃动。楼下的街道渐次亮起路灯，暖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几个晚归的行人缩着脖子走过，身影在光晕里忽明忽暗。
“二十多年了。”海娜望着远处被夜色吞没的山峦，声音里裹着种沉淀了太久的沉重，像浸了水的棉絮，“这些年我走南闯北，见过的地刹越来越多，从最初的零星作祟，到现在敢在人群里设幻境……”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沿，“我心里这股不安就没停过——地刹恐怕早已全面降临三维宇宙，那些遥远的星系，说不定早就成了死域。而地球……不过是它们蚕食的最后一站。”
夜风卷着细碎的雨丝吹进来，打湿了她耳边的碎发。白天看着她的侧脸，灯光在她下颌线投下道浅影，那双总是清明锐利的眼睛里，此刻竟藏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他突然明白，那些被她妥帖收好的符纸、磨得发亮的罗盘、随口说出的术法口诀背后，藏着的是远比他想象中更漫长的守望—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对抗着那些即将吞噬世界的阴影。
“所以……雨帆他们知道了，反而是好事？”白天轻声问。
海娜转过头，眼里的疲惫淡了些，多了点坚定：“至少他们会知道，遇到怪事不是撞了邪，而是有东西在作祟。知道了对手是谁，总比蒙在鼓里任人宰割强。”
窗外的雨丝密了些，敲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暗处轻轻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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