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望着海娜转身时被风掀起的衣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蓝光腕——那幽蓝的纹路在室内光线下隐约流转,像一条沉默的河。
人的思想是了不起的,只要专注于某一项事业,就一定会做出使自己感到吃惊的成绩,他如今专注于对抗地刹,也在这过程中见证了超乎想象的真相。
他想起雨帆攥着树枝时发白的指节,想起赖含巧接过符纸时颤抖的指尖。那些普通人的惊惧与茫然,曾让他觉得将真相托出是种残忍。可此刻听着海娜的话,再回想幻境里那些青紫色的勒痕、化魂棒上的黑气,那些潜藏在日常之下的狰狞,突然明白过来:所谓的“普通”,从来都只是种脆弱的假象。正如塞内卡所言:“我们遭受的痛苦,更多源于想象而非现实。”当阴影真正笼罩下来时,知晓真相或许会带来恐惧,却也能撕开蒙眼的布,让人看清该往哪里跑,该如何躲。
白天缓缓呼出一口气,胸口的郁结似乎散去了些。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皮肤的温度,也触到了蓝光腕传来的微弱震颤。这震颤像一种呼应,应和着海娜话语里的沉重与坚定。
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他们知晓了地刹的威胁,却依旧没有退缩,正是这种英雄主义的体现。
原来如此。
与其让他们在无知中被恐惧吞噬,不如让他们带着敬畏与警惕活下去。哪怕这份认知会打破平静,至少能让他们在风暴来临时,多一分准备,少一分束手无策。
夜色渐深,雨还在下。白天走到窗边,与海娜并肩望着楼下被雨水冲刷的街道。灯光在水洼里碎成一片,像撒落的星子。他没再说话,但那悄然挺直的肩膀,那不再紧锁的眉头,已无声地表明了心意——海娜是对的。这世道,清醒的恐惧,终究好过糊涂的安稳,毕竟真正的勇气,是在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会输,可依然义无反顾地去做,并且不管发生什么都坚持到底 。
海娜缓缓开口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我不会随意接触普通人,毕竟我连重刹都打不过,哪敢波及普通人跟我在一起。”
听这话,白天眼前一亮,连忙说道:“你的意思,雨帆,赖含巧他们和我一样都可以变身。”
“雨帆还行。”海娜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盘腿坐在床上,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头发,“赖含巧就是个普通人,我本来没打算跟她深交,不过为了能跟你同行,也只能跟着合群。倒是雨帆,他跟你刚进店里时,我就看出些不一样了。”她抬眼看向白天,“之所以现在没动静,是因为紫色光还没完全认证他。”
“那要怎么才能认证?”白天追问,心里隐约觉得雨帆和这事的牵连,或许比自己想的更深。
“不知道。”海娜摇摇头,语气忽然软下来,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在意,“我只在乎你。那天你在意识海里被蓝色光战甲认证时,我一直守在你旁边。战甲残存的意识告诉我,你是注定要扛起这一切的人。”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着膝盖,“其他人怎么样,我其实不在乎。只要你没事,什么都好。”
海娜这话直白又滚烫,听得白天耳根微微发烫,张了张嘴,竟一时不知该接什么。窗外的雨声还在淅淅沥沥,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染上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白天干咳了两声,下意识摸了摸发烫的耳根,目光飘向窗外:“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重要人物似的。”话虽如此,心里却像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海娜嗤笑一声,从床上跳下来,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你本来就是。蓝色光战甲挑剔的很呢,选中你,自然有它的道理。”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别总想着躲,你躲不掉的。”
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白天缩了缩胳膊,往后退了半步:“我不是躲,就是觉得……太突然了。前几天我还在想着要去打工,现在却要跟什么地刹打交道……”
“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海娜耸耸肩,转身倒了杯热水递给他,“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撞上什么。就像雨帆,他现在可能还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学生,等紫色光真认证了他,你说他是哭是笑。”
白天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开:“那你说,紫色光会不会永远不认证他?这样他就能一直当个普通人,不用卷进来了。”
海娜靠在桌边,指尖敲着杯沿:“颜色战士的认证从不由人。该来的总会来,就像你躲不过蓝色光,他也躲不过紫色光。”她抬眼看向白天,眼神里带着点认真,“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狼狈。”
“你好像很懂这些?”白天好奇道。
“因为密若使者的职责,就是辅佐颜色战士。”海娜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战王以前跟我说,当七光之首觉醒时,身边都会有注定的守护者。或许……我就是你的守护者。”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层里钻出来,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映出两道并肩的影子。白天握着水杯,看着海娜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那些关于地刹、颜色战士的沉重,好像也没那么难扛了。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他问道,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
“养精蓄锐,今晚去黑龙潭。”海娜站直身体,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解决了那头隐藏在角落的地刹,再想其他的。”
白天点点头,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温热的水流过喉咙,仿佛也点燃了心里的某种东西。他知道,从被蓝色光认证的那一刻起,自己的人生就已经拐向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但身边有海娜在,这条路似乎也没那么孤单。
“反正现在没事,这房间够大。”海娜双手背在身后,脚尖在地毯上轻轻点了点,眼里闪着促狭的光,“来,攻击我试试。”
白天不敢大意,立刻双手握拳,重心压低,警惕地盯着她。
“我要高抬腿了哦。”海娜故意拖长了语调。
话音未落,她右腿突然向上抬起,动作行云流水,足尖几乎要碰到头顶——柔韧性好得惊人。
白天瞳孔一缩,下意识后仰,以为要被爆头,却见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坏笑。腿风擦着他的鼻尖掠过,收放自如,下一秒,脚背轻轻落在他的大腿根上,力道却不轻,像被木棍敲了一下。
“嘶——”白天倒吸口凉气,这丫头看着纤细,力道竟这么重。还没等他站稳,海娜的腿又高高抬起,他目光不自觉追着她的脚看,心神稍分的瞬间,对方已收腿变招,接着精准地顶在他腹部。
“唔。”白天弯腰捂腹,觉得必须主动进攻才划算。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朝海娜面门挥去,拳风带着破风声。海娜却不退反进,突然一个横向一字马劈开,身体几乎贴地,轻松躲开直拳,同时抬手一拳捣在他腹部。
“呃!”白天疼得面色扭曲,腰弯得像只对虾。
海娜双手捧着脸颊看他,眼里满是戏谑。接着嘴角一扬,脚下突然扫出一记利落的扫堂腿。白天本就站不稳,这下更是重心全无,“噗通”一声摔在地毯上,后脑勺磕得有点懵。
“怎么样?”海娜俯身看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知道自己有多菜了吧?”
白天仰躺在地毯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光晕晃得他有点眼晕。胸口起伏得厉害,每喘一口气,腹部都传来阵阵钝痛,像是有只手在里面轻轻拧着。
“你这哪是切磋,分明是偷袭。”他闷声抱怨,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了弯——刚才海娜那记横向一字马太惊艳了,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腿扫过地毯时带起一阵风,快得像道白色闪电,落在他记忆里,比光芒还要鲜活。
海娜在他旁边坐下,牛仔裤蹭过地毯发出细碎的声响。她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腰侧:“战场上哪有偷袭和正攻的讲究?能把对手撂倒的,就是好招。”见白天皱着眉揉肚子,她忽然收起玩笑的神色,指尖点了点他的膝盖外侧:“你出拳太急,像头蛮牛,重心全压在前脚,脚踝绷得不够紧,我刚才只要往你后脚跟一勾,你就得摔。”她顿了顿,又敲了敲他的太阳穴,“还有刚才看我抬腿时走神——那可是致命破绽。换成地刹,这会儿你脖子早被拧成麻花了。”
白天撑着地毯坐起身,揉肚子的手停在半空。他这才发现,海娜刚才那些看似随意的动作里全是门道:抬腿时膝盖微屈的蓄力,转身时腰腹带动的惯性,甚至连指尖戳他时的角度,都精准卡在他发力的盲区。
“那你平时……都这么练?”
“从会走路就开始了。”海娜揪了揪地毯的毛,纤维在指尖缠成一小团,“父亲以前总拿着藤条站在旁边,边打边骂,‘刀要磨,拳要练,邪祟可不会等你准备好’。”她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摆出个起手式: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双手虚握在胸前,眼神亮得像淬了光,“再来?这次我慢点,教你卸力。”
白天犹豫了一下,还是撑着地毯站了起来。T恤后背已经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有点痒。
这次他没贸然出拳,学着海娜的样子压低重心,脚跟微微抬起,感受着力量在双腿间流动。海娜的拳风慢悠悠过来,带着点试探的意味,拳锋离他胸口还有半尺时,他试着侧身躲开——肩膀刚转过去,就被海娜手腕一翻,轻轻松松扣住了胳膊。她的手指纤细,力道却稳得惊人,像两道铁环卡在他的肱二头肌上。
“反应慢了半拍。”她松开手,指尖在他胳膊上划了道弧线,“看到拳过来别光想着躲,顺着对方的力往旁边带,就像你用蓝光凝结冰棱时那样,借势发力。打架不光靠力气,得用脑子。”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穿透了云层,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两人一来一往拆着招,海娜的动作放得很慢,嘴里不停念叨着要领:“出拳时转腰,别光甩胳膊,脚跟着地要轻,不然重心沉。”
白天渐渐摸到点门道,虽然还是被她轻易放倒——有时是被扫堂腿绊住脚踝,有时是被手肘顶在腰侧——但比起最初那几下,已经不那么狼狈了。最后一次被她用膝盖顶住腹部时,他干脆顺势躺在地毯上,四肢摊开像只翻壳的乌龟:“不打了不打了,再打肚子真要开花了。”
海娜笑着在他旁边坐下,额角沁出层薄汗,几缕碎发粘在脸颊上,透着运动后的红晕。她从背包里摸出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过来:“辛苦了。”
见白天仰头灌水时喉结滚动的样子,她忽然补充道,“其实你学得挺快,比我想象中好。我爸以前教我的时候,头半个月我都在摔跟头。”
白天接过水灌了两大口,冰凉的液体流过喉咙,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他看着海娜被风吹乱的碎发,看着她指尖残留的汗渍,突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特训,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子,竟驱散了不少关于地刹、丧心魔的沉重。那些青紫色的勒痕、幽绿色的火焰,似乎暂时退到了记忆的边缘。他抹了把脸,掌心还残留着蓝光腕的余温,心里隐隐有了点底气——不管今晚黑龙潭有什么在等着,至少现在,他不是那个只会机械念口诀的新手了。
地毯被两人的汗浸湿了一小块,阳光落在上面,暖得像块融化的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