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两面宿傩与普通人不同，自然是听见了檐下与廊下悬挂着的八角宫灯里传来的火烛摇曳，即将熄灭的声音。
四周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他缓缓将目光投向那个爬伏在桌上，轻易就会疲倦的女人。
艷楼看来是以她的力量在运转的，不仅周围出现的生物都遵从她的意志，甚至整栋楼都根据她的状态来回在白天与黑夜转换。
如果哪一天她不在了，不说这栋楼与其中的生灵，甚至这整个异空间都会不复存在吧。
也是若无其事，半带恶意地揣测着，那个看上去半梦半醒已快沉入梦境中的梦境的魔女突然抬起脸。
“苏，圆，梨，将客人送出去吧，我有点倦了。”她招手。
“是！”
三个小妖怪应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出来。
“那我们这就走吧，客人。”蓝色蓬松双马尾，好像叫苏的小妖怪走过来，甜甜笑着对他说。
他看了她们一眼，不置可否，转身向外走去。
只是离开前她一句话都没有对自己说，这让他分外不爽。
和来时不同，这次他选择慢悠悠晃荡下楼梯，顺着忽明忽暗的灯火一一漫不经心地观赏过这艷楼中的风景。
轻易地越过那些没有意识的机关，他看着浮动在艷楼周围，此刻五彩斑斓，绚丽多彩的“生物”。
巨型多眼，仿若无骨的蓝色乌贼从黑暗里滑过，伸缩着触手消失在廊柱后的视野外。或大或小，朵朵说不出形状的高饱和度花朵时不时在阴影中盛开。
这说不定是玉的新花样。
说起来，这个妖怪为什么总是这么精力不足，容易疲倦。
来时她在睡，他来了也没多久，她又要睡。
凭借他的眼睛他看出她好像有哪里不同，但是妖怪本身不在他的知识范围内，所以多次考量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风起的同时，一瞬间，周围的火光全灭。
艷楼彻底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与寂静。
“客人，你还在吗？”有小豆丁的手扯扯他的裤子。
本来也并不需要她们送的，多此一举而已。
但他索性打发时间。
“怎么了？”他低沉磁性的声音懒懒地说。
“噢，回过神了啊，那没事了。”苏说。
“来到这里就已经快要到了哦，请注意脚下，别跌下去了。”苏旁若无人地提醒。
两面宿傩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脚下。
“……”他突然呆了一秒。
这下面难道不是平地吗？
他为什么竟然现在才发觉。
只支离拼接着木头的地面好像年岁已久，而那下面，并不是地面。缝隙间满是缺口。而透过那些暗沉沉的缺口，朝之下能透过去望见的，却是广阔的，无垠的黑暗。
他试图将视野向下方延伸。
黑暗的空间中依旧有建筑堆叠着，和这上面的艷楼主体形式倒很相近。而已破破烂烂的栏杆廊柱风格，却更加晦涩古老。
“这下面是什么。”
不知道哪一个小妖怪脆生生地答到：“是深渊。”
就在将眼进一步向下延伸，企图到底，探知全貌时。两面宿傩突然听见一声仿若凶兽的巨吼。极为强大的力量在一瞬间将艷楼甚至整个空间震荡。
他感到脊背一瞬间汗湿。一种遇见了异常强大的异类的莫名感觉使他全身发抖，汗毛竖起，骨髓都在战栗的同时。
那力量瞬间消失，甚至连余波也没有，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短暂的似乎只有他注意到了的异象并没有引起小妖怪们的注意。她们好像全然不受影响。
像从炼狱归来。
两面宿傩听见苏在重复：“是深渊哦。”
他有一会没有答话。
“您怎么了？”梨疑惑地问。
“深渊下面有什么东西吗?”他问。
“这个嘛，”她状似思考，一会后，忽然抬起头，笑起来，“也许有，也也许没有哦。”
“这算是回答？”
“嗯，那还是老实跟您说吧，是秘密哦。您问我们也于事无补，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估计这种事，只有主人才知道。”她笑着说。
“算了。”这种一听就知道是糊弄人，甚至可以说故作高深的话他也懒得跟她们一般见识。
最终只能任心底的矛盾与疑云越积越多。艷楼到底还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也许他还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弄清。
但眼下他懒懒扯出个笑，最后望了一眼隐秘的地底，走出了楼阁。
梦之荒原。
路上。
不论是白眼的表情，还是全然不耐烦的动作，两面宿傩都在表明他的不爽：“都说了到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跟着，啊真麻烦，都说了我没有随身的物品给你们，还听不懂吗。”
真是想不到，他也会有被这种根本就不起眼放不进眼里的生物纠缠不放的一天。
“什么嘛，绝对有吧，肯定有吧。”粉毛团子头圆脸眯眯眼的小妖怪依旧锲而不舍。
“呐呐，给我们吧，给我们嘛。”
她抱起他的腿大肆耍赖撒娇。
事情说起来，还要推到出了艷楼门时，一出门，这群挨千刀的吸血小鬼居然向他索要祭品，说是额外的跑路费与服务费。
虽说她们估计是误以为自己已与她们那个主人签订了某种契约，已是一个普通的来访者。但这么一路上死缠着不放，他还是没有预料到。
是他容忍度变高了吗？
“混账小鬼……”最后一次听见她纠缠的同时，他蹲下身一把揪住那头碍眼的粉毛，气势全开地威胁。
“看来你是迫不及待地找死啊。”
“噫。”跳来跳去实际上也只有她一个人在胡闹的粉毛仔僵滞地看着他，旁边的两个同伴已完全作壁上观。
“那我也就毫不客气，将你送到那个世界去好了。”他提着她暴戾地说。
“吓！”一眼她就哭了，在手上伸腿蹬脚顿时开始惶恐不迭，“别杀我别杀我，我还有用我还有用，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
听着这毫无自尊的求饶，两面宿傩黑着脸一把将她扔多远。
粉毛仔跑着回来了，开始痛哭流涕式赔礼道歉。
“现在知道自己错了?”他冷冷看着她。
“是是是，是我太得意忘形了！您给了两颗甜枣我就想顺枣树上墙揭瓦！还恬不知耻地问您要额外的赠品，实在是太对不起了！请您饶了我吧！”
“噢，别的不行，忏悔却蛮熟练的嘛。”他继续冷嘲。
“噫呜呜噫……”
看了一会小妖怪坐在那痛哭流涕的脸，两面宿傩觉得也有些无聊了，插着兜走出去两步。
莫名其妙他又折返回来。
像是有什么她们未知的事烦恼着他，他顺了把头发，没什么太大情绪波动的血色的眼眸盯向她们，“算了……”
“你们几个先过来。”
“嗯?”三个坐着的小妖怪都听话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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