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轻纱扬起,四散弥漫。
如懿正独自赏月,一低头就见一道长长地影子映在地上。如懿举眸望去,一瞬的惊异,连忙起身下拜:“皇上万福金安。”她抬首,闻到一阵醺然的酒气,不觉问道:“夜深了,皇上喝了酒怎么还过来?李玉呢怎么没跟着?”
皇帝缓步走进,脚下微微有些踉跄,却迎住她,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朕在储秀宫陪舒妃过寿,可不知怎的心中却不安。”
如懿在他突如其来的拥抱里动弹不得,只得低低道:“怎么了?”
皇帝并不肯放手,只将脸埋在她颈窝里,散出温热潮湿的气息,每一字都带了沉沉的酒气:“如懿,你比朕前两日见你时又清减许多。你穿戴得正好看,天水碧色很衬你。”
如懿低首,看着自己身上的天水碧色旗装。那样清素的颜色,配着自己逐渐暗转的年华,大概是很相宜的。只是皇帝突兀的亲昵,忽然唤起了她沉睡已久的记忆。初入潜邸的那些岁月里,他最喜欢拥着自己,细语呢喃。
皇帝刚欲松开,不知何缘故又紧紧搂着:“如懿,朕与你几十年夫妻,你陪着朕从皇子成为君王,朕陪着你嫔御而至皇后,朕和你有着儿女,都聪慧可爱。朕最为喜欢这样的日子了。”
他靠的越来越近:“如懿,朕不管别人高不高兴,朕只要你高兴!”
如懿深深点了点头:“好!”
皇帝到了半夜,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如懿也同于此。
如懿将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皇额娘曾对臣妾说过,一个没有软肋的人,才能真正强大。而两位公主,正是太后最大的软肋。”
“软肋?”皇帝轻笑,问道:“那么朕的软肋是什么?如懿,朕会是你的软肋么?”
如懿心下一怔面上一红,不语。
如懿看着皇帝得到自己答案的笑,反问:“皇上的软肋是谁?”
皇帝沉默良久:“你....”皇上的话很小声,如懿却还是听得很清楚。
这一夜,宁静而漫长。
乾隆二十五年五月,前线捷报频传。达瓦齐自带兵负隅顽抗,军械不整,马力亦疲,各处可调之兵,已包括无遗,使得众心离散,纷纷投降。北路和西路大军兵分两翼各据地势,包围了达瓦齐最后栖身的格登山。清军出其不意,突入敌营,策马横刀,乘夜袭击。达瓦齐及部下措手不及,乱作一团,自相践踏,死者不可胜数,万余敌兵,顷刻瓦解。达瓦齐率两千余人仓皇逃避,黎明时才被追兵捕到。
皇帝大喜过望,当即下令将达瓦齐及家人解送回京,不许怠慢。
太后于慈宁宫中闭门诵经祝祷多日,听得此消息,情急不已:“姮娖如何?”
福珈喜不自禁:“公主无恙,一切平安。”
太后闻言欣慰,长叹一声:“天明庇佑,大清安宁。只是皇帝要如何处置达瓦齐及姮娖?”
福珈且笑且流泪,激动道:“皇上恩慈,说于恒有言,曰杀宁青,受俘赦之,光我扩度,又说要宁宥佳恩,封达瓦齐为亲王,准许他及子女居住京城读几年啦,再不北归。”她说得太急,又道:“皇上孝心,以平定准噶尔达瓦齐遣官祭告天地、社稷、先师孔子,更要为太后您上徽号,以示庆贺。徽号也让内务府拟好了,是‘裕寿’二字,可见皇上仁孝。”
太后漠然一笑,轻噗道:“皇帝要真仁孝,就让姮娖与达瓦齐这个逆臣和离,搬入慈宁宫中与哀家同住。”
福珈面露难色:“没法和离了,长公主有孕已经五个月了!”
太后一怔,将手中的佛珠扯断,佛珠滚落在地,撒了满殿。她踉跄几步,跌坐榻上泪流满面:“冤孽冤孽!冤孽啊!”
福珈垂泪道:“太后!换个角度来说,您当了皇祖母啊!这也算是安慰吧。”
太后苦笑:“都是命数啊!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