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锤影与蝶舞
离开小镇时,夕阳已将天际染成橘红。千仞雪付过酒钱,千仞樰攥着唐三用铁屑临时打磨的蝴蝶发夹,蹦跳着走在前面,银铃在发间叮咚作响。唐三落后半步,目光不经意扫过千仞雪垂在身侧的手——那指尖的弧度,竟与女子握鞭的姿势有几分相似。
“唐兄弟对武魂殿似乎有所顾虑?”千仞雪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方才提到加入之事,你反应很淡。”
唐三望着远处山峦的剪影:“家父曾说,路要自己走。”他没提唐昊醉酒时砸碎的武魂殿令牌,那斑驳的“昊”字烙印,是横亘在他与武魂殿之间的无形鸿沟。
千仞樰突然转身,举着发夹晃到他眼前:“唐三你看!它会发光呢!”夕阳下,铁蝶边缘泛着细碎的金芒,确实像振翅欲飞。她凑近千仞雪,献宝似的比划,“哥哥你看,比宫里的金饰还好看!”
千仞雪看着妹妹雀跃的样子,眼底的疏离淡了些,伸手替她将发夹别正:“小心弄丢了。”她的动作轻柔,指尖擦过千仞樰耳际时,唐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淡的魂力波动——那是属于天使武魂的圣洁气息。
“你们……究竟为何来圣魂村?”唐三忽然停下脚步。他想起觉醒仪式上执事听到“唐昊”时的反应,想起千仞雪刻意模仿的男声,心中疑窦渐生。
千仞雪转过身,浅金色眼眸在暮色中沉静如潭:“实不相瞒,我在寻人。”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一位故人,曾在这附近隐居。”
“是为了昊天斗罗吗?”唐三直截了当。
千仞雪瞳孔微缩,随即坦然点头:“看来唐兄弟知道不少。”她没有否认,“家父……与唐昊有旧交。”
“家父早已不问世事。”唐三语气平淡,手却悄然按上了腰间的二十四桥明月夜。前世记忆里,千仞雪的母亲比比东与唐昊有血海深仇,这所谓的“旧交”,不知是真是假。
千仞樰似乎察觉到气氛凝重,拉了拉千仞雪的袖子:“哥哥,我们该回去了吧?嬷嬷该担心了。”她又转向唐三,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唐三,你什么时候来天斗城呀?我带你去看皇家花园的夜昙花,可漂亮了!”
千仞雪深深看了唐三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枚银色徽章递给她:“樰儿性子单纯,唐兄弟若日后相见,还请多担待。”那徽章上刻着半轮弯月,边缘镶着细碎的蓝宝石,与千仞雪身上的贵气截然不同。
唐三接过徽章,触手冰凉。他看着千仞雪带着千仞樰转身离去,白袍与黄裙在暮色中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风起时,他仿佛还能听见千仞樰清脆的笑声,以及……千仞雪临走前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回到圣魂村时,唐昊正坐在门槛上喝酒。陶罐在月光下泛着青灰,他布满老茧的手握着酒葫芦,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意。
“遇见了?”唐昊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唐三将玉佩和银徽章放在桌上:“是。千仞雪,还有她妹妹千仞樰。”
唐昊握着酒葫芦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盯着那枚雪花纹玉佩,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疲惫:“武魂殿的人,离他们远点。”
“为什么?”唐三追问,“千仞雪说你与她父亲有旧交。”
“旧交?”唐昊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笑声里满是嘲讽,“是,旧交——恨不得将彼此挫骨扬灰的旧交!”他猛地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落,“记住,唐三,永远别信武魂殿的人,尤其是姓千仞的!”
唐三看着父亲激动的模样,心中疑团更甚。他想起千仞雪眼中的怅惘,想起千仞樰毫无防备的笑容,这对姐妹身上,似乎藏着远比他想象中更复杂的故事。
“她妹妹……千仞樰,”唐三斟酌着开口,“她的武魂是什么?”
唐昊眼神一凛:“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手上有淡淡的魂力波动,不像天使武魂。”
唐昊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千仞樰……是比比东早年收养的义女,据说武魂是变异的月光蝶,天生亲近自然之力。”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这孩子性子纯良,却被夹在武魂殿与天斗帝国之间,是个可怜人。”
月光蝶……唐三想起千仞樰发间的银铃,确实与蝴蝶的意象相符。只是这“义女”的身份,听起来未免太过随意。
接下来的日子,唐三依旧在铁匠铺挥锤,只是每晚修炼时,总会想起千仞雪那双浅金色的眼眸,和千仞樰递过来的糖渍梅子。他将玉佩和银徽章收进二十四桥明月夜,偶尔会拿出来摩挲,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
半月后的一个雨夜,唐三正在修炼紫极魔瞳,忽然听到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异响。他屏息凝神,只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翻墙而入,浑身湿透,发间的银铃沾满了泥点。
“樰樰?”唐三连忙开门,将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女拉进屋里,“你怎么会来?这么大的雨!”
千仞樰嘴唇冻得发紫,看见唐三时却咧开嘴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给你……糖渍梅子,新做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你从天斗城跑来的?”唐三又惊又怒,连忙找干毛巾给她擦头发,“你哥哥呢?知道你跑出来吗?”
提到千仞雪,千仞樰的笑容淡了些,小声道:“哥哥……她忙着呢。嬷嬷管得严,我偷偷溜出来的。”她吸了吸鼻子,看着唐三简陋的房间,好奇地打量着墙上挂着的铁钳,“你家比我想象的还小呀。”
唐三无奈地叹气,给她倒了杯热水:“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我去给你找件干净衣服。”他找出自己唯一一件半新的粗布衣衫,却发现千仞樰正蹲在地上,小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一株墙角的蓝银草。
“你的武魂就是它呀?”她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可它看起来好弱哦。”话音刚落,那株蓝银草忽然轻轻摇曳起来,叶片上竟泛起淡淡的荧光,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
唐三瞳孔骤缩。蓝银草从未有过如此反应,除非……
他看向千仞樰,只见她指尖萦绕着一圈极淡的银白色光晕,如同月光凝结。那光晕接触到蓝银草的瞬间,草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翠绿饱满,甚至抽出了新的嫩芽。
“月光蝶武魂……”唐三喃喃自语。这不是简单的自然之力,而是蕴含着生命本源的治愈能量,与千仞雪那纯粹的神圣之力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
千仞樰浑然不觉,还在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蓝银草:“你看你看!它好像变漂亮了!”她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的,“唐三,你以后能不能教我打铁呀?我想给我的蝴蝶武魂打个漂亮的翅膀!”
看着少女天真无邪的笑脸,唐三心中的警惕渐渐融化。他想起唐昊说的“可怜人”,想起千仞雪那深藏的怅惘,忽然意识到,这对姐妹或许并非他想象中那般简单。
“先把衣服换上,别着凉了。”唐三将衣服递给她,转身走到门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唐三站在屋檐下,看着雨中朦胧的村落,心中思绪万千。千仞樰的突然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这对双姝的命运,已经彻底交织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随后千仞樰探出头来,穿着宽大的粗布衣衫,显得格外娇小:“唐三,你家有糖吗?梅子好像有点酸。”
唐三忍不住笑了,推门进屋时,看到桌上的油纸包已经被打开,几颗晶莹的梅子散落在桌面上。他忽然觉得,这雨夜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而此刻的天斗城皇宫深处,千仞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滂沱的大雨,手中紧紧攥着一枚同样的银色弯月徽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身边的老嬷嬷低声道:“殿下,小公主她……又跑了。”
千仞雪闭上眼,再睁开时,浅金色的眼眸里只剩下冰冷的沉静:“随她去吧。”她顿了顿,补充道,“派人暗中跟着,别让她出事。”
“是。”
老嬷嬷退下后,千仞雪独自站在窗前,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拿出怀中另一枚徽章——那是刻着雪花纹的玉佩,与唐三手中的一模一样。
“唐昊的儿子……”她轻声呢喃,语气复杂难辨,“你究竟会是我的敌人,还是……”
雨渐渐停了,东方的天空透出一丝微光。圣魂村的小屋里,千仞樰抱着膝盖睡得正香,嘴角还沾着梅子的汁液。唐三坐在一旁,看着少女恬静的睡颜,又想起了千仞雪那双深邃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