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栋居民们写的需求基本是什么狗粮、防晒霜、日记本、米棒……因为相处的还不够多,车贤秀并不知道这些物品对应着谁,但都是现在和他一起活着的人。
这是他现在能做的事,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后的事。
【你凭什么被他们这样利用?】
耳机里传来嗡鸣声,只有他知道这是他自己造成的,当几乎要变异的时候他已经和怪物没什么两样了,以至于会造成一样的预警声。
他陷入幻觉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从一天一两次到一天三四次,无数次的真实幻境几乎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隔离两边的玻璃都已遍布疮痍。
他和现实连接的那根丝线,也随着无数次内心的拷问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薄弱,直至断开。再这样下去,沦为欲望的工具、怪物的一员恐怕也是迟早的事。
再次看到眼球全黑的“车贤秀”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已经不会再那么冲动了,因为那么做根本无法伤害到“他”,倒不如省点力气,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个人,她喜欢当他们的狗就让她当。你为什么也要和她一样呢?我可怜的贤秀啊。】
故作亲昵的声音,听来和他的一样,熟悉而陌生,却又混杂了许多他未曾出现过的情绪,或者其实声音也不一样,只是他的脑子被怪物给诱惑了。
他随手抹了抹鼻下的鲜血,一只手捂住鼻子后将居民的房门打开。
在这间屋子里他所要寻找的是狗粮……狗粮在哪里?
【这就是你们的食物,真是笑掉人的大牙,多拿点吧。】
他抓住包装袋的手指骤然收紧,小型犬精品狗粮袋的束口被他攥出一道道皱褶,上面的狗头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表情。
【你以为她理解你?和你一起搜集物资?真是个傻子。别开玩笑了!这里只有你是异类,你才是所有人眼里最大的威胁,大家巴不得你死啊!这就是你想要的现实,你还在坚持的现实!哈哈哈哈哈,只有你是个怪物!】
“闭嘴!”车贤秀捂住耳朵嘶喊出声,但怎么可能挡得住这诡吊的声音分毫呢。这是来自他脑子、来自他心里的恶之语,是最肮脏的欲望蛊惑腐烂的那一处。
日益溃烂的伤疤散发着恶臭,一步步侵蚀他的心脏。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他只希望——能慢一点,再慢一点。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想变成会害人的糟糕怪物。
【你有什么必要珍惜呢?你们会死,他们也都会死,不如我们提早实现啊?杀掉她杀掉所有人,多轻松,这样活着太没意义了。】
“车贤秀”昂着头居高临下地说着,嘴角拉开诡异的笑容,“他”伸出的手都带着强烈的吸引感。
【她说不定会死在你前面,会死得很痛苦,被怪物撕烂撕碎!大家都会这样,毕竟你才是感染者,你才是……】
【怪物!】
【交给我吧。】
他神情逐渐变得坚定起来,纯黑的眼珠和另一个“车贤秀”一模一样,像是一对性格迥异的双生兄弟。他闭上眼,抓住了胸前的衣襟,领口处再次被鲜血濡湿,反复得血液浇筑令它几乎变成硬邦邦的一块布料了。
他收回快要和“车贤秀”交汇的手,指尖将掌心戳出血印,伤痕又慢慢复原。
他还没有资格去死,不能这样下去,他不要活在虚幻里变成怪物伤害别人,他要在现实里继续……继续战斗下去。
他不能……就这么逃避着死去啊。
……
出发前,李恩赫看了眼池和玉拍下来的水电表记录,两栋楼在八月十九日起基本已经没有更大的波动了,A栋耗费水电的波动平稳下来甚至比B栋更早,这种情况无疑只有一种结果。
AB栋除了他们以外没有活人了。
他将自己预测的情况告知给了苏朝生,并且说:“如果今天没有找到活人,晚上查探完停车场后,便只开启一楼的水电阀,其他楼层的将会全部关闭。”
苏朝生知道,他的这种做法虽然有些冷漠,但已经是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的最好调整了,他总是会考虑目前能看见的活人。
她当然不会反对他的做法,只能尽力地搜查水电波动消失最晚的那些住房,可就连她也知道,还有活人存在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二楼也不要关。”她补充了一句。
李恩赫听到她的话并没有多问什么,但脸上那闲雅从容的表情分明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苏朝生和车贤秀两人汇合后再次分开,分别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她取过之前插在一楼的火把,戴着耳机走到了四楼,又一直没什么异常地往上层走着,在抵达七楼——盲女怪诞生的那一层楼时,耳机里传来嗡鸣声。
她退后几步直到走出范围,将火把点燃插在楼道上。
她小心翼翼地摘下耳机,用一只小镜子观察了一下不知情况的七楼,并没有怪物,随后便打算以同样的方式检查八楼。
但在楼梯上迎面撞上了目标,并且是两只怪物。
数量和样子一对比,就能确定是她和敏儿一起下楼时避开的那两只游荡的怪物,它们居然就这么和平共处地待在一起直到现在。
两边撞了个正着,苏朝生收回镜子还没有其它动作,那两只一高一矮的怪物竟往后退了几步。
她见状愣了下,随即握刀也退了几步,开始谨慎地观察这两只并携着的怪物。
高个的怪物佝偻着身子,形似人猿,身上还长着微长的毛发,黑色的毛发从破烂的衣衫中冒出来,它的左眼处有一个洞还没完全复原,她不由得隐约有个猜测。
盲女怪,真的狠。
它身后稍矮一点的怪物身材小巧,它身上的黑红色肉块颤动着,五官挤成一块,集中在它的面部中心。
基本不用怎么判定,就知道高个怪物带来的威胁比矮个的大,她下意识忽略掉了那个五官模糊的小怪物。
两只怪物站定了会儿,歪着脑袋似在观察她的样子,确认了后便迎头而上。
人猿怪嚎叫着握拳向她奔来,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可怕。
苏朝生摆出备战姿态,不断后退着将人猿怪以放风筝形式拉到八楼过道,避免在楼梯上吸引更多的怪物让自己身陷囹吾。
心里隐约传来的信号告诉她,这场战斗能打,见识过那么多战斗方式特异,什么伸长的极具攻击力的触手之类的怪物,再次单独迎上一个打斗方式这么纯朴的怪物,还真是一时间让人有些不适应。
“打,我打……”它怪叫着打过来。
苏朝生避开它抡过来的拳头,随后一个转身右手持刀横劈下来。人猿怪的皮很厚,但在这把刀刃锋利的长刀下也只得败下阵来。
“嗷!”人猿怪痛叫几声,抱着断臂看起来更加生气了。
真是奇怪,它们知道避开盲女怪,明显打不过她的时候不会避开吗?对付这种看不清形势的怪物,她应该不用刀,直接上手解决它。
……避开盲女怪这种事情,她为什么会知道?
愣神间,刀已经被她扔在了地上,发出钢铁碰撞的声音。她眼睛里的迷茫一闪而过,随即肚子就被人猿怪仅剩的那只手臂给击了个正着。
“唔……”
苏朝生吃痛地弯下腰,肚腹上的肌肉反射性地缩紧。但还不是缩成一团缓解疼痛的时候,她只能狼狈地就地打滚,躲过人猿怪紧跟着往她头部打去的一拳。那一拳穿风而过,带着呼呼的破空声,可想而知要是没躲过打在她太阳穴会是怎样致命的一拳。
她还来不及多想,强行忍耐腹部的疼痛,手臂快速地在地上撑住爬起来,地上的那把刀已经在人猿怪的脚下踩着了。
它没有管那把刀,眼瞅着没有打中眼前这个人,显得更加生气了,哪怕只有一只手,也仍不畏惧和她交战,况且这个弱小的人类还被它打中了。
苏朝生咬牙站起来,她并没有对那把刀多留恋,没有了刀她还有手有脚,不如说她使用自己的身体在打斗中会更加得心应手。
肉搏战,她还是擅长的。
她一手在前护住头部,一手持在胸前,头部微低,摆出典型的拳击预备姿势,从两只手中间露出的眼神似藏锋寒刃。
人猿怪的拳头已经过来了,苏朝生紧要关头矮身躲开,整个人已经站在了它的空门方向,随后右手迅速像拉弹簧般蓄势弹出,恶狠狠地锤击在怪物的下颌处,这对人来说可能是致命的一拳,她一点余力都没有留。
漂亮的直拳。
它的脑袋直接被她打得扭过去了半圈,骨骼的嘎吱脆响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的显著。
因为头部的扭曲导致它的视线受阻,怪物剩下的那只手找不到目标地晃动了几下。她直接用左手抓住他伸出的拳头,右手用力击打在它的关节处,又是一下清脆的响声,悦耳又动听。
她趁热打铁,跳起来踢出右脚,狠狠地踢在人猿怪正处在恢复中要转过来的后脑上,它直接被她整个踢进了墙面里。她皮质的靴面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凹槽,而人猿怪的后脑勺则是整个扁掉了。
苏朝生又用手肘击打在它已经扁掉的脑袋上,红色的血液四溅,它的四肢抽搐,还在快速地自我修复,她见状又狠狠补了几拳。
它的头被打歪,它的脑袋稀烂了,可它还没有死。
苏朝生抬眼朝它后方看去,本该出现在那里的另一个怪物却消失了,未见踪影。她皱了下眉头,拿过楼道的火把,就着人猿怪身上微长的毛发将它点燃了。
它在火里的身体还痉挛了几下。
苏朝生就这么看着,紧皱起的眉未有丝毫松懈。
另一个怪物呢,这么快就消失了吗?
她扔下刀这种事情也很奇怪,而且还无端端地想起盲女怪,她怎么能知道它们避开盲女怪这种事情。
一直以来下结论的视角也不像是她的,而是——怪物。
况且一天过去了,脸上的洞还没复原,眼睛的伤会恢复得这么慢吗?
怪物的恢复能力有这么慢吗?
想不明白的苏朝生戴上耳机,伴随着传入耳朵的嗡鸣声,和几乎让她汗毛直竖的战栗感,瞬间一把利刃穿胸而过,她猛地喷出一口血。
是她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