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最后一次给江叙泡温茶，是在他收拾行李准备出国的那个清晨。
青瓷杯里的龙井舒展着叶片，热气模糊了窗上的雾。江叙坐在玄关，指尖摩挲着腕间那串银链——是林微出国前送他的，链尾挂着枚小小的向日葵吊坠，“她说这是我小时候画的第一幅画，让我带着，像她在身边一样。”
苏晚捏着杯柄的手指泛白，喉间发紧：“林微姐在国外有困难，你……非去不可吗？”
江叙抬头，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笃定：“她只有我了。”
那天的风很冷，苏晚看着江叙拖着行李箱走进晨光里，没回头，也没接她手里的茶。杯子里的龙井慢慢凉透，像她藏了五年的心事，终于沉到了杯底。
苏晚第一次见江叙，是在十岁那年的搬家日。他站在隔壁院子里，抱着本《小王子》，指尖点着书页上的玫瑰，对她轻声说：“这朵花，要用心才能看见。”那时他眼里的温柔，她以为是给自己的，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林微前一天刚给她讲过这个故事。
江叙是跟着外婆长大的，林微是邻居家的姐姐，比他大三岁，总把他护在身后。苏晚记得，江叙被高年级男生欺负时，是林微冲上去把人赶跑；他发烧时，是林微守在床边喂他吃药；就连他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扶着车后座的也是林微。
“微姐是我的家人。”江叙不止一次对苏晚说。可他看林微的眼神，藏着少年人不自知的依赖，却被苏晚误当成了喜欢——也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高中三年，苏晚是江叙身后最沉默的影子。她会在他熬夜复习时，悄悄把温牛奶放在他书桌角；会在他篮球比赛受伤时，第一时间递上创可贴；甚至会在他生日时，画一张满是小雏菊的贺卡，却只敢署名“邻居家的妹妹”。
她从不画向日葵，因为那是林微喜欢的花，是江叙笔记本里反复出现的图案。她知道自己和热烈的向日葵不同，她是墙角悄悄开着的小雏菊，安静，不打眼，却也有自己的花期。
江叙出国的第二年，苏晚收到了哥哥苏屿的消息：林微在国外有了未婚夫，是她的学长，江叙只是她“最放心不下的弟弟”。苏屿说：“江叙好像知道了，最近情绪不太好，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苏晚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她想起高三那年，江叙拿着林微的照片对她说“我想和她在一起”时的坚定；想起他出国前，说“她只有我了”时的执着。那些话像细小的刺，扎在她心里，拔不出来，也忘不掉。
她考上了南方的大学，选了园艺专业，在校园里种了一片小雏菊。春天花开时，她会坐在花丛里，给远方的朋友写信，字里行间满是阳光和花香，却再也没提过江叙的名字。
大学毕业后，苏晚开了一家小花店，取名“晚星”。店里只卖小雏菊和满天星，生意不算红火，却足够她安稳生活。有次同学聚会，有人提起江叙，说他回国后在一家设计公司做了设计师，身边好像没有女朋友。
苏晚只是笑了笑，给客人包好一束小雏菊，轻声说：“慢走。”
江叙找到“晚星”花店时，是一个雨天。他站在门口，穿着深色西装，头发被雨水打湿，眼底带着疲惫，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苏晚：“苏晚。”
苏晚正在给小雏菊浇水，听到声音，手顿了顿，却没回头：“请问，你要买花吗？”
“我找你。”江叙走进店里，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小雏菊画作上，那是苏晚的作品，画的是雨天里，一朵倔强开放的小雏菊，“苏晚，我……”
“先生，”苏晚打断他，语气平淡，“店里的小雏菊都是新鲜的，一束二十块，满天星也有，你要哪种？”
江叙看着她疏离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得厉害：“苏晚，我知道错了，我以前把对林微的依赖当成了喜欢，我……”
“江先生，”苏晚终于回头，眼里没有了以前的躲闪，只有平静，“你对林微是依赖还是喜欢，和我没关系。你出国的那两年，我种了一片小雏菊，它们开花的时候，我才明白，有些花不适合在别人的影子里生长，人也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你说过，要用心才能看见花。可你从来没用心看过我，你只看到了林微，看到了她喜欢的向日葵，却没看到我手里的小雏菊，没看到我等了你两年，最后还是决定放下。”
江叙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起国外的那些日子，林微告诉他“我只把你当弟弟”时，他第一反应不是难过，而是想起苏晚递给他温茶时发红的指尖；想起他生病时，苏晚偷偷放在他门口的感冒药；想起他生日时，那张没有署名的小雏菊贺卡。
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追寻的“白月光”，其实是对亲情的渴望，而真正让他心动的，是那个一直站在他身后，安静开着的小雏菊。
从那以后，江叙成了“晚星”花店的常客。他不说话，只是帮忙浇水、整理花束，偶尔会给苏晚带一杯热咖啡，像当年苏晚对他那样，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有次苏晚感冒，江叙来店里时，看到她趴在柜台上，脸色苍白。他没说什么，只是给她煮了一碗姜汤，又默默把店里的活都干了。傍晚关店时，他递给苏晚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我画的设计图，是小雏菊形状的花盆，我想……放在你店里。”
苏晚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手绘的设计图，画的是一个小巧的花盆，上面刻着一朵小雏菊，旁边写着一行小字：“致晚晚的小雏菊，也致我迟到的心意。”
她抬头，撞进江叙的眼睛里，那里没有了对林微的依赖，只有对她的温柔和歉意：“苏晚，我知道我错过了很多，我不敢奢求你立刻原谅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着你，看每一季的小雏菊开花。”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又看了看手里的设计图，心里的冰慢慢融化。她想起那些年的等待，想起那些悄悄开着的小雏菊，终于轻轻点了点头：“江叙，你要记住，我不是向日葵的替代品，我是苏晚，是喜欢小雏菊的苏晚。”
“我知道，”江叙笑了，眼里满是星光，“你是我的晚星，是我这辈子最想守护的小雏菊。”
后来，苏晚的花店里，多了一排小雏菊形状的花盆，是江叙亲手做的。每天清晨，江叙都会来店里，给小雏菊浇水，给苏晚泡一杯温茶——这次，是她喜欢的龙井，温度刚刚好。
苏屿看着自家妹妹和江叙一起打理花店，笑着说：“江叙，你小子，总算开窍了，当年是谁非说林微是你的全世界的？”
江叙搂着苏晚的肩，眼里满是宠溺：“以前是我糊涂，现在才明白，全世界就在我身边，是我亲手种下的小雏菊，是我等了很多年的苏晚。”
苏晚靠在江叙怀里，闻着小雏菊的清香，心里甜滋滋的。她知道，有些错过不是遗憾，而是为了让对的人，在明白心意后，更加珍惜身边的人。而她的花期，终于在星落之后，等到了那个用心守护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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