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暖暖是被窗台上槐叶的轻响弄醒的。
周六的晨光没那么刺眼,透过窗帘缝洒在地板上,映出一小片暖黄。她翻了个身,就看见窗沿上落着片新鲜的槐叶——叶尖带着点晨露的湿痕,边缘被气流轻轻推着,一下下碰着玻璃,像是有人在敲门。
“醒啦?”风的声音贴在窗缝里钻进来,软乎乎的,还带着点芦苇的清香味,“芦苇荡的露水快干了,再不去,小猫该饿了。”
周暖暖一下子坐起来,昨天傍晚在槐树下的约定瞬间记起来——风说芦苇荡里有只刚生了崽的小野猫,找不到吃的;还有巷尾的李奶奶,想给外地的孙子寄腌菜,不知道怎么写地址。她揉了揉眼睛,趿着拖鞋跑到窗边,推开窗户就看见风绕着老槐树转了圈,像是在等她。
“等我十分钟!”周暖暖喊了一声,转身往卫生间跑——刷牙时还差点把牙膏挤到手上,洗脸时对着镜子笑了笑:以前周末她总赖床到中午,今天却觉得早起也挺好,尤其是想到能跟风一起去帮小野猫,心里就有点雀跃。
从卫生间出来,她径直往厨房跑,妈妈正系着围裙煎鸡蛋,锅里“滋滋”响着,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妈,咱家还有猫粮吗?”周暖暖扒着厨房门框问——去年妈妈朋友送过一袋猫粮,后来家里没养猫,就一直放在储物柜最上面。
“有啊,怎么突然问这个?”妈妈把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回头看她,“你要喂哪只猫?巷口的橘猫不是天天有人喂吗?”
“不是巷口的,是南边芦苇荡里的小野猫,刚生了小猫崽,找不到吃的。”周暖暖踮着脚够储物柜上的猫粮袋,风不知什么时候飘进了厨房,用气流帮她把袋子往下推了推——袋子“咚”地落在灶台上,吓了妈妈一跳。
“你这孩子,怎么不慢点?”妈妈拍了拍她的背,又指了指橱柜里的旧饭盒,“用那个铁饭盒盛吧,轻便,还能装温水——小猫崽太小,不能喝凉水。”
周暖暖赶紧点头,找了旧铁饭盒,往里面倒了小半盒猫粮,又在另一个小杯子里装了温水,盖好盖子放进书包里。妈妈把煎蛋和馒头装进保鲜袋,塞到她手里:“路上吃,别光顾着帮别人,自己饿肚子。”
“知道啦!”周暖暖咬了口馒头,背着书包就往外跑,风跟在她身后,帮她把没拉好的书包拉链拉上。
出了巷口,往南边芦苇荡走的路是条石子路,早上刚下过点小雨,石子上沾着露水,踩上去有点滑。风走在她前面半步远,用气流把路上的小石子往旁边吹了吹,还时不时绕到她脚边,碰一碰她的裤脚——像是在提醒“这边有坑,慢点走”。
路上遇到晨练的张爷爷,他背着太极剑,看见周暖暖就笑着喊:“暖暖,这么早去哪儿呀?”
“张爷爷早!我去芦苇荡喂小猫!”周暖暖停下脚步打招呼。
张爷爷点点头,指了指芦苇荡的方向:“那可得小心点,前两天我去晨练,看见那边有艘破船,小猫说不定躲在里面——别吓着它们。”
“知道啦,谢谢张爷爷!”周暖暖挥挥手,跟着风继续往前走。风飘到她耳边,小声说:“张爷爷昨天看见小猫了,还想喂,就是怕小猫怕生,没敢靠近。”
周暖暖心里暖了暖——县城里的人好像都这样,看着不怎么说话,却都记着身边的小事。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了南边的芦苇荡。芦苇长得比暖暖还高,绿油油的秆子上挂着晨露,风一吹,露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风带着她往芦苇荡深处走,特意压低了身子,用气流把挡路的芦苇秆往两边推,露出一条刚好能过人的小路——芦苇叶划过胳膊有点痒,风就提前吹了吹叶子,让叶子软下来,不刮人。
“就在前面。”风突然停住,对着不远处的一艘破船指了指。
那是艘木质的旧船,船身刷的蓝漆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船底积着点雨水,船帮上还挂着几根干枯的水草。周暖暖放轻脚步走过去,刚靠近船边,就听见里面传来“咪咪”的小声叫——不是大猫的声音,是小猫崽怯生生的叫声。
她蹲下来,轻轻敲了敲船帮:“小猫小猫,我给你们带吃的啦,不咬人哦。”
里面安静了几秒,接着就看见一只浅灰色的大猫从船里探出头来——耳朵尖有点缺,大概是以前打架弄的,眼睛亮晶晶的,警惕地盯着周暖暖。风飘到船边,对着大猫吹了口气——气流很轻,像是在安抚,大猫的耳朵动了动,没那么警惕了。
周暖暖慢慢打开铁饭盒,把猫粮倒在饭盒盖里,又把装温水的杯子放在旁边,轻轻推到船边:“这是猫粮,还有温水,你们慢慢吃。”
大猫盯着饭盒看了会儿,又看了看风,终于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低头闻了闻猫粮,确定没危险,才开始小口吃起来。没过一会儿,船里就钻出来三只小猫崽——都是跟大猫一样的浅灰色,小得像毛绒玩具,踉踉跄跄地跟着大猫,凑在饭盒盖边抢着吃猫粮。
周暖暖蹲在旁边,不敢靠太近,只是看着它们吃——小猫崽吃得急,嘴角沾了猫粮渣,大猫就用舌头帮它们舔掉;有只小猫崽想喝温水,却够不到杯子,风就用气流轻轻推了推杯子,让杯子离小猫崽近了点。
“它们好小啊。”周暖暖小声跟风说,眼睛盯着最小的那只小猫——它总抢不过另外两只,大猫就特意把它护在怀里,让它先吃。
“大猫前几天被狗追,躲进芦苇荡才生下它们的。”风的声音放得很轻,怕吓着小猫,“芦苇荡里没什么吃的,它昨天还去巷口的垃圾桶找吃的,被小卖部的狗赶跑了。”
周暖暖心里有点酸,摸了摸口袋里妈妈给的煎蛋——是咸口的,小猫应该能吃。她把煎蛋掰成小块,放在干净的纸上,轻轻推过去:“这个是煎蛋,没放太多盐,你们也吃点。”
大猫闻了闻煎蛋,叼起一块放进船里,大概是给没吃饱的小猫崽留着。周暖暖看着它们,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巷口有只流浪狗生了崽,妈妈每天都让她带剩饭下去喂——那时她还觉得麻烦,现在却觉得,看着这些小生命吃饱喝足,心里软乎乎的。
等小猫们吃完,大猫用身子把小猫崽护在船里,对着周暖暖“喵”了一声,像是在道谢。风帮周暖暖把空饭盒和杯子收起来,对着大猫吹了口气——像是在说“以后我们会常来”。
“咱们明天再来吧,”周暖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我再带点猫粮和牛奶来,牛奶要热过的,小猫崽喝了不拉肚子。”
风点点头,带着她往芦苇荡外走。早上的阳光已经升得高了点,透过芦苇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点,风帮她吹掉头发上沾着的芦苇絮,又指了指巷口的方向——那里飘来股腌菜的香味,是李奶奶家的方向。
“李奶奶在门口等你呢。”风说。
果然,走到巷口,就看见李奶奶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两个陶瓷坛子,坛口用红布封着,旁边还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李奶奶看见周暖暖,赶紧站起来,脸上堆着笑:“暖暖回来啦?刚才我还跟你张阿婆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李奶奶,您是在等我帮您写地址吗?”周暖暖走过去,放下书包,蹲在坛子旁边——坛子里飘出的腌菜香很浓,是萝卜干和腌豆角的味道,跟妈妈每年秋天腌的一样。
“是啊是啊,”李奶奶拉着她的手,指着旁边的纸说,“我这孙子在外地读大学,最爱吃我腌的萝卜干,我想给他寄点过去,可我就记得他学校叫‘城南理工大学’,具体地址记不清了,写在纸上的字也看不清,这可咋整?”
周暖暖拿起那张纸,上面的字被水洇过,模糊得只能看清“城南理工”几个字,其他的都糊成了一团。“奶奶,您别着急,”周暖暖说,“我回家找张地图,再问问我妈妈,她肯定知道城南理工大学的具体地址。”
“那可太麻烦你了,暖暖。”李奶奶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塞到周暖暖手里,“这糖是我孙子上次回来给我的,甜着呢,你拿着吃。”
周暖暖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是橘子味的,甜得很。她帮李奶奶把腌菜坛挪到门口的阴凉处,说:“奶奶您等着,我回家查完地址就来帮您写,咱们今天就把包裹寄出去,孙子很快就能收到。”
“哎哎好!”李奶奶笑得眼睛都眯了,看着周暖暖的背影,还在念叨,“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周暖暖跑回家,妈妈正在收拾客厅,看见她手里的空饭盒,就问:“小猫喂着了?”
“喂着了,三只小猫崽,可小了。”周暖暖一边说,一边往书房跑,“妈,你知道城南理工大学的具体地址吗?李奶奶要给她孙子寄腌菜,记不清地址了。”
妈妈跟着走进书房,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县城地图册,翻到“外地高校地址”那一页,指着上面的字说:“城南理工大学在市南区学府路88号,你把这个地址写清楚,再加上她孙子的名字和专业,就能寄到了。”
风飘进书房,帮着把地图册翻到那一页,还用气流把书页压平,怕它翘起来。周暖暖找了张干净的纸,用铅笔先写了一遍,确认没错,又换了支钢笔,工工整整地写在包裹单上——地址、收件人姓名、联系电话,一项项都写得清清楚楚。
“要不要把咱家的腌萝卜干也装一点?”妈妈突然说,“你李奶奶就腌了萝卜干和豆角,咱们家还有腌辣椒,她孙子不是爱吃辣吗?多放点开胃。”
周暖暖眼睛一亮:“好啊!我去拿!”她跑到厨房,找了个干净的小玻璃罐,装了小半罐腌辣椒,盖好盖子,跟李奶奶的腌菜坛放在一起。
等她拿着写好的包裹单回到李奶奶家,张阿婆也在,正帮着李奶奶把腌菜坛往布袋子里装——布袋子是张阿婆的,上面还绣着朵荷花,跟她之前那个布包上的一样。“暖暖写好地址啦?”张阿婆笑着问,“我跟你李奶奶说,等会儿咱们一起去邮局,我也给我妹妹寄张明信片,告诉她我找到渡口了。”
周暖暖点点头,帮着把腌菜坛和玻璃罐放进布袋子里,张阿婆和李奶奶各提一边,她跟在旁边,帮着扶着袋子,怕坛子晃倒。风走在她们前面,帮着吹开路上的小石子,遇到骑自行车的人,还会用气流碰一碰骑车人的胳膊,提醒他们慢着点——骑车人大概觉得风有点怪,却还是放慢了速度。
邮局离老巷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柜台后的邮递员阿姨认识李奶奶,笑着问:“李奶奶,又给孙子寄腌菜呀?”
“是啊,这孩子就爱吃我腌的,”李奶奶笑着说,把包裹递过去,“地址是暖暖帮我写的,肯定没错。”
邮递员阿姨接过包裹单,看了看,点点头:“地址写得清楚,三天就能到,您放心吧。”她帮着把包裹称重、贴邮票,张阿婆也把明信片递过去,说要寄到外地——是给她妹妹寄的,上面写着“我找到渡口了,等你有空,咱们一起去看看”。
寄完包裹和明信片,往回走的路上,李奶奶的脚步轻快了不少,嘴里还哼着年轻时的小调;张阿婆跟在旁边,说着要给妹妹再寄点巷里的麦芽糖,两人絮絮叨叨的,像两个开心的小孩。周暖暖跟在她们身后,手里攥着李奶奶给的那颗水果糖的糖纸,心里甜滋滋的——比刚才吃的橘子糖还甜。
回到老巷时,已经快中午了。张阿婆和李奶奶各自回家做饭,周暖暖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看着风绕着老槐树转圈,吹得槐叶落在她的腿上。
“今天谢谢你呀。”周暖暖捡起槐叶,对着风说,“小猫吃了猫粮和煎蛋,李奶奶的腌菜也寄出去了,张阿婆还寄了明信片——她们都很开心。”
风没说话,只是卷着颗圆滚滚的槐果,轻轻撞在她的手背上——跟之前提醒她“这个甜”时一样。周暖暖拿起槐果,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有股淡淡的甜香。她忽然觉得,跟着风做这些小事,不是麻烦,而是件很开心的事——看着别人因为自己的帮忙变得开心、踏实,心里就像被晒了太阳一样,暖乎乎的。
“以后你要是还有要帮忙的事,不管是帮小猫找吃的,还是帮别人写地址,都喊我。”周暖暖对着风说,声音很轻,却很认真,“我不用等放学,周末也有空,随时都能跟你一起去。”
风绕着她转了圈,吹得她的头发飘起来,像是在点头。过了会儿,它突然飘到巷口的方向,又飘回来,对着周暖暖说:“明天咱们要去趟城郊的老邮电局,那里有个压在箱底的旧东西,得找出来送出去——有点远,你怕不怕累?”
周暖暖愣了愣,城郊的老邮电局她听说过,听妈妈说过几年就要拆了,里面堆着很多旧东西。她摇了摇头,笑着说:“不怕累,只要能帮上忙,多远我都跟你去。”
风没再说什么,只是卷着刚才落在她腿上的槐叶,轻轻放在她的书包上——像是在做记号,又像是在说“那就说定了”。
中午的阳光照在槐树上,投下浓密的树荫,风在树荫里转来转去,偶尔吹落几片槐叶,落在周暖暖的肩上、书包上。她坐在石凳上,手里捏着那颗槐果,心里开始期待明天——期待去城郊的老邮电局,期待看看风说的“旧东西”是什么,更期待能跟着风,帮更多人做那些温暖的小事。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还有更多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帮小猫找吃的,帮老人寄包裹,帮别人找他们“找不到的东西”。而她,愿意跟着风,一起把这些小事做下去,一起把老巷里、县城里的这些温暖,一点点记下来,一点点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