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暖暖是被窗台上槐叶扫过笔记本的轻响弄醒的。
周一的晨光比周日更清亮些,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书桌前铺出一道细长的光带,刚好落在那本印着槐叶的笔记本上——风正用气流卷着片带着晨露的槐叶,轻轻扫过笔记本封面,像是在提醒她,今天有新的事要做。
她翻了个身,揉着眼睛坐起来,刚伸手去够笔记本,就听见风的声音飘进来,软乎乎的,还带着点清晨菜地特有的青草香:“暖暖,巷口卖豆浆的张大爷说,东头公园有个叫朵朵的小姑娘,昨天下午丢了布娃娃,哭到天黑才回家,眼睛肿得像桃子。”
周暖暖一下子清醒了,趿着拖鞋跑到窗边——巷口的豆浆摊前已经围了几个人,张大爷正忙着舀豆浆,他身边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攥着根空荡荡的布绳,正是风说的朵朵。朵朵低着头,时不时抹一下眼睛,辫梢上的蝴蝶结都蔫蔫的,跟昨天帮陈奶奶找收音机时,陈奶奶攥着空布套的样子,有点像。
“布娃娃很重要吗?”周暖暖边穿衣服边问——她记得前几天帮陈奶奶找收音机时,收音机里藏着王爷爷的念想,这个布娃娃,说不定也藏着朵朵的牵挂。
“重要得很,”风飘进屋里,帮她把搭在椅背上的浅粉色外套递过来,外套袖口绣的小太阳花在晨光里亮着,“布娃娃是朵朵妈妈生病前给她做的,朵朵妈妈说‘太阳花代表开心,抱着它,就像妈妈在陪你’。昨天下午风大,朵朵在滑梯旁玩,布娃娃被风吹跑了,她找了一下午,连公园的灌木丛都扒遍了,没找着。”
周暖暖的心一下子软了——就像她要是丢了外婆留下的旧毛衣,肯定也会哭得不行。她抓起桌上的梳子,飞快地梳好头发,又跑到厨房:“妈,我今天要去东头公园帮一个小朋友找布娃娃,她妈妈做的,丢了,哭了好久。”
妈妈正系着围裙煎鸡蛋,锅里“滋滋”响着,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她回头看了眼周暖暖,笑着从橱柜里拿出个浅蓝色的小布包:“这里面装两包饼干、一瓶温水,找累了给你和小朋友吃;再带块方巾,要是布娃娃脏了,帮人家擦擦;还有这个——”妈妈从针线篮里拿出一小卷粉线和一根细针,塞进布包里,“你上次帮陈奶奶缝布套子的针脚就好,要是布娃娃破了,帮着补补。”
“谢谢妈!”周暖暖接过布包,挎在肩上,又抓了个刚煎好的鸡蛋,咬着就往外跑,“我中午尽量早点回来!”
“路上慢点!别跑太快!”妈妈的声音被风卷着送过来,周暖暖回头时,风正飘在门口,帮妈妈把被风吹开的厨房门轻轻关上,像是在替她回应“知道啦”。
跑到巷口,张大爷看到周暖暖,笑着喊:“暖暖来啦!朵朵就在这儿,你跟她一起去公园,我已经跟她说好了。” 朵朵抬起头,看到周暖暖,眼睛里还带着红血丝,却小声说了句:“姐姐好。”
周暖暖蹲下来,跟她平视,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布包:“朵朵你好,我叫周暖暖,咱们一起去找布娃娃,肯定能找着。你能跟我说说布娃娃长什么样吗?”
朵朵攥着手里的布绳,声音软软的:“是粉色的,脸圆圆的,眼睛是两颗黑扣子,衣角绣着朵小太阳花,跟姐姐袖口的一样——妈妈说,太阳花晒过太阳,会有香味,她还在布娃娃里面放了干香草,说闻着就不害怕了。”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笑着的阿姨,怀里抱着个粉色布娃娃,衣角的太阳花亮堂堂的,“这是妈妈做布娃娃的时候拍的,妈妈说,布娃娃就是她的小影子。”
周暖暖接过照片,摸了摸上面的布娃娃——跟朵朵说的一样,粉粉的,圆圆的,看着就软乎乎的。她把照片还给朵朵,帮她把攥得皱巴巴的布绳理好:“咱们现在就去公园,风说它能闻见香草味,肯定能找着。”
风飘在她们前面,速度放得慢,刚好能让朵朵跟上。出了老巷,往东边走的路要经过一片城郊的菜地,地里种着绿油油的青菜、菠菜,还有刚冒芽的小葱,菜农张爷爷正弯腰除草,裤脚沾着点泥土。他看到周暖暖和朵朵,直起腰笑着喊:“暖暖,带小朋友去哪儿呀?”
“张爷爷早!我们去公园帮朵朵找布娃娃!”周暖暖挥挥手,风在旁边帮张爷爷吹了吹粘在衣襟上的草屑——张爷爷去年冬天帮过陈奶奶修过藤椅,巷里人都认识。
张爷爷点点头,指了指菜地东边的方向:“昨天下午风大,我好像看见个粉色的东西从公园飘过来,说不定落在那边的菠菜地里,你们去那边找找,要是找不着,喊我,我帮你们一起扒。”
“谢谢张爷爷!”周暖暖和朵朵一起喊着,跟着风往菜地东边走。风走在菜地埂上,用气流轻轻拨开挡路的菜叶子——菠菜长得正好,叶子绿油油的,沾着晨露,风怕露水打湿朵朵的鞋子,特意把菜叶子往旁边吹,露出干一点的埂路。
朵朵走得有点慢,时不时要停下来揉一下眼睛——昨天哭太久,眼睛还疼。周暖暖就牵着她的手,走几步就问一句:“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吃块饼干?” 朵朵摇摇头,攥着周暖暖的手更紧了点:“姐姐,布娃娃会不会被风吹到河里去?会不会被小狗叼走?”
“不会的,”周暖暖蹲下来,帮她把挂在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风在帮咱们找呢,它闻着香草味了,说布娃娃没走远,就在附近。你看,风刚才还跟张爷爷说,可能落在菠菜地里,咱们再走几步就到了。”
风像是听懂了,飘到朵朵身边,用气流轻轻吹了吹她的羊角辫,把辫梢的蝴蝶结吹得轻轻晃,引得朵朵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是周暖暖见到她以来,她第一次笑。
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就到了东头公园的后门,旁边就是张爷爷说的菠菜地。风突然停住,对着一片长得格外茂盛的菠菜丛晃了晃槐叶:“在这儿!我闻见香草味了,很浓,布娃娃肯定在里面!”
周暖暖和朵朵赶紧跑过去——菠菜丛绿油油的,叶子层层叠叠,风用气流轻轻拨开最上面的叶子,露出个粉色的衣角,上面绣着的小太阳花,跟周暖暖袖口的一模一样!
“是我的布娃娃!”朵朵一下子喊出声,想伸手去够,却被旁边的菜叶子挡住了。周暖暖赶紧蹲下来,小心地拨开菠菜叶——布娃娃躺在菜地里,身上沾了点泥土和草屑,脸上的一颗黑扣子掉了,滚在旁边的菜根下,可衣角的太阳花还好好的,凑近闻,能闻到淡淡的香草味,是朵朵妈妈放的那种,清清爽爽的,像晒过太阳的青草。
周暖暖小心地把布娃娃抱起来,用妈妈给的方巾轻轻擦着上面的泥土——布娃娃的布料软软的,是那种洗过很多次的棉布,摸起来很舒服,像妈妈的手。朵朵凑过来,紧紧抓着布娃娃的胳膊,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笑哭的:“布娃娃……我的布娃娃……妈妈……”
周暖暖从布包里拿出那卷粉线和细针,对朵朵说:“朵朵,咱们把扣子缝上好不好?缝好就跟新的一样,妈妈看到了也会开心的。” 朵朵点点头,坐在菜地埂上,抱着布娃娃,看着周暖暖穿针——风在旁边帮忙,用气流把线轻轻吹直,不让线打结;又帮着把吹到周暖暖脸上的头发吹开,让她能看清针脚。
周暖暖拿着针,小心地把扣子往布娃娃脸上缝——针脚走得细细的,跟上次帮陈奶奶缝布套子一样。朵朵坐在旁边,小手轻轻摸着布娃娃的衣角,小声说:“妈妈做布娃娃的时候,也这样缝扣子,她缝得很慢,说针脚细一点,扣子就不会掉了。”
“妈妈为什么要在布娃娃里放香草呀?”周暖暖一边缝,一边问。
“妈妈说,她生病的时候,在院子里种了很多香草,晒成干放在枕头里,闻着就不难受了。”朵朵的声音轻轻的,“她做布娃娃的时候,就放了好多香草,说我晚上睡觉怕黑,闻着香草味,就像妈妈在旁边陪着我,就不怕了。”
周暖暖听着,心里暖乎乎的——就像陈奶奶抱着收音机听戏,是因为里面有王爷爷的念想;就像她看着外婆的旧毛衣,就像外婆在身边一样。这个布娃娃里,藏着朵朵妈妈的牵挂,藏着朵朵的想念,找着了布娃娃,就找着了心里的暖。
缝好扣子,周暖暖把布娃娃递给朵朵——布娃娃脸上的扣子稳稳的,身上的泥土擦干净了,香草味更浓了。朵朵抱着布娃娃,把脸贴在布娃娃的身上,小声说:“妈妈,我找到布娃娃了,暖暖姐姐帮我缝好了扣子,你闻到香草味了吗?”
风飘到她身边,用气流轻轻吹着布娃娃上的香草味,让香味飘得更浓些;又吹了吹旁边的菠菜叶,让叶子上的露水落在朵朵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像是在说“别难过,妈妈在陪着你呢”。
周暖暖从布包里拿出饼干,递了两块给朵朵:“吃点饼干吧,是我妈妈做的,巧克力味的,甜得很,吃了就更开心了。” 朵朵接过饼干,咬了一小口,笑着说:“真甜,像妈妈做的饼干,妈妈以前也总给我做巧克力味的。”
两人坐在菜地埂上,边吃饼干边聊天——朵朵说,妈妈做布娃娃花了一个星期,每天晚上等她睡了就做,手上被针扎了好几个小口子;说布娃娃的粉色布料,是妈妈最喜欢的一块布,本来想做件新衣服,后来改成了布娃娃;说她每天晚上抱着布娃娃睡觉,都会跟布娃娃说学校里的事,说今天老师夸她画画好,说今天跟小朋友一起玩了跳房子。
周暖暖听着,想起外婆教她织毛衣的样子——外婆也是这样,晚上等她睡了,就坐在灯下织毛衣,手上也被针扎过,却从来不说疼。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饼干,又递了一块给朵朵:“以后要是布娃娃再丢了,就喊风,风会帮你找的,我也会来帮你。”
朵朵点点头,抱着布娃娃,把饼干递到布娃娃嘴边,像是在喂它:“布娃娃也吃一口,甜的。” 风在旁边看着,用气流轻轻碰了碰饼干,像是在说“我也尝尝”,引得周暖暖和朵朵都笑了起来,笑声飘在菜地里,混着香草味和青菜的香,格外好听。
快到中午时,张爷爷扛着锄头过来了,看到布娃娃,笑着说:“找着啦?我就说在菜地里,昨天下午风大,肯定是被吹到这儿来的。” 周暖暖和朵朵站起来,跟张爷爷道谢,张爷爷摆摆手:“谢啥,你们帮我把菜叶子扶好就行——刚才扒得太乱,下午要浇浇水。”
周暖暖和朵朵一起,帮着把被拨开的菠菜叶轻轻扶好,风在旁边帮忙吹,一会儿把歪了的菜叶子吹直,一会儿帮着把滚到菜地里的小石子吹出来,怕张爷爷浇水时硌到脚。忙完后,张爷爷从口袋里掏出个西红柿,擦了擦递给朵朵:“这个西红柿熟了,甜得很,给你吃。” 朵朵接过西红柿,咬了一口,汁水流到嘴角,风帮她吹了吹,像是在帮她擦嘴。
周暖暖要回家了,朵朵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姐姐,你还会来看我吗?我想跟你一起给布娃娃缝个新裙子。”
“会的!”周暖暖笑着说,“我周末就来,咱们一起给布娃娃缝新裙子,用粉色的布,再绣上太阳花,好不好?” 朵朵点点头,抱着布娃娃,站在菜地埂上挥手:“姐姐再见!小风再见!”
往回走的路上,风飘在周暖暖身边,气息软软的:“你看,朵朵抱着布娃娃笑了,比什么都好。”
周暖暖点点头,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饼干——还是甜的,像朵朵抱着布娃娃时的笑容。她想起早上出门时妈妈的叮嘱,想起张爷爷的帮忙,想起朵朵说的妈妈种香草的事,心里填得满满的。就像帮陈奶奶找收音机、帮张阿婆找渡口、帮李奶奶寄腌菜一样,这些小事里藏着的牵挂,都是最暖的东西。
回到老巷时,已经快一点了,妈妈早就做好了午饭,桌上摆着周暖暖爱吃的番茄炒蛋、炒青菜,还有一碗冬瓜汤。看到周暖暖回来,妈妈笑着问:“找着了?看你脸上的笑,就知道朵朵肯定很开心。”
“嗯!找着了!”周暖暖坐在桌边,拿起筷子夹了口番茄炒蛋,“朵朵抱着布娃娃,笑得可开心了,还跟我说妈妈在布娃娃里放了香草,闻着就不害怕了。我们还帮张爷爷扶了菠菜叶,张爷爷给了朵朵一个西红柿,甜得很。”
妈妈听着,给她夹了块青菜:“你做得好,以后要是朵朵需要帮忙,你就去看看她,陪她聊聊天,她一个小姑娘,想妈妈了,肯定也孤单。”
“我会的!”周暖暖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妈,周末我想给朵朵的布娃娃缝个新裙子,你能帮我找块粉色的布吗?”
“当然能,”妈妈笑着说,“我柜子里还有块粉色的棉布,是以前给你做裙子剩下的,刚好能给布娃娃做条小裙子,再绣上太阳花,跟你袖口的一样。”
风飘进厨房,帮妈妈把锅里剩下的冬瓜汤端出来,还吹了吹碗沿,让汤凉得快一点;又帮着把桌上的筷子摆整齐,动作轻得像怕碰响碗筷,跟早上帮周暖暖穿针时一样细心。
吃过午饭,周暖暖没立刻去写作业,而是坐在书桌前,翻开那本印着槐叶的笔记本。她拿出今天找布娃娃时捡的槐叶——就是风用来扫笔记本的那片,边缘有点卷,却还绿着,上面还沾着点菜地里的泥土。她把槐叶夹在笔记本里,在旁边写:
“今天帮朵朵找着了妈妈做的布娃娃,布娃娃是粉色的,衣角绣着太阳花,里面放着香草,是朵朵妈妈生病时种的。朵朵抱着布娃娃哭了,也笑了,说‘闻着香草味,就像妈妈在身边’。张爷爷帮我们指了路,我帮朵朵缝好了布娃娃的扣子,风帮我们吹直了线,还帮我们扶了菠菜叶。
风说,找着牵挂,就找着了暖。我好像更懂了——陈奶奶的收音机里有王爷爷的戏,朵朵的布娃娃里有妈妈的香草,外婆的旧毛衣里有外婆的针脚,这些都是牵挂,记着它们,就像记着亲人的爱,就不会孤单,不会害怕。”
写完,她把笔记本合上,抱在怀里,走到窗边。风正飘在窗台上,看着巷口的老槐树——陈奶奶坐在藤椅上,怀里抱着收音机,虽然没开,可她嘴角带着笑,时不时摸一下布套子上的栀子花;张阿婆提着菜篮子从巷尾回来,路过陈奶奶身边,停下来跟她说着什么,两人都笑了;裁缝铺的小伙子探出头,喊着“陈奶奶,要不要喝杯水”,陈奶奶笑着应着。
周暖暖打开窗户,对着风喊:“风,周末我们一起去给朵朵的布娃娃缝新裙子好不好?用粉色的布,绣上太阳花,跟我袖口的一样。”
风没说话,只是卷着片刚落的槐叶,轻轻放在她的笔记本上——槐叶上带着中午的阳光,暖乎乎的,叶脉清晰,像是在说“好啊,咱们一起缝,一起把布娃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傍晚的时候,周暖暖抱着笔记本,去了槐树下。陈奶奶看到她,笑着喊她过来坐:“暖暖,今天去帮小朋友找布娃娃了?张大爷跟我说了,找着了就好。” 周暖暖点点头,坐在陈奶奶旁边,跟她讲了朵朵和布娃娃的事,讲了布娃娃里的香草,讲了帮朵朵缝扣子的事。
陈奶奶听着,摸了摸怀里的收音机,笑着说:“真好,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念想。你看,你王爷爷的戏,朵朵妈妈的香草,都是藏在心里的暖,找着了,就踏实了。” 风飘在她们身边,吹着槐叶落在陈奶奶的收音机上,落在周暖暖的笔记本上,落在她们的腿上——槐叶软软的,像朵朵的布娃娃,像陈奶奶的布套子,像巷里每一件藏着牵挂的东西。
巷里的灯慢慢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洒在老槐树上,洒在陈奶奶和周暖暖身上,洒在风卷着的槐叶上。周暖暖抱着笔记本,靠在槐树上,听着陈奶奶轻轻哼着《穆桂英挂帅》的调子,闻着风里的槐叶香和远处飘来的饭菜香,心里踏实得很。
她知道,这又是一件藏在老巷和县城里的温暖小事,跟之前的每一件一样,记着,就不会忘;陪着,就不会空。而她和风,会继续帮着找这些藏着牵挂的东西,继续把这些暖,一件一件,记在心里,记在那本印着槐叶的笔记本里,慢慢走,慢慢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