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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练场的竹蝈蝈笼与藏着针脚的缠枝纹

风会带你离开

周暖暖是被巷口传来的太极剑穗声弄醒的。

周日的晨光带着点刚升起来的暖意,透过窗帘缝落在枕边的笔记本上——里面夹着李婶花摊的茉莉香槐叶、老吴师傅给的绿线,还有帮小远找日记本时捡的蓝色纸角。她翻了个身,耳尖动了动,不是风卷槐叶的沙沙声,是张爷爷晨练时太极剑穗扫过地面的“唰唰”声,混着他哼的《茉莉花》调子,是巷里每天清晨的老规矩。

“醒啦?”风的声音贴在窗缝里钻进来,软乎乎的,却带着点急慌慌的调子,“张爷爷在晨练场蹲着呢,手里攥着根断了的竹篾,眼睛红得厉害,剑扔在旁边,都没心思练了。”

周暖暖一下子坐起来,趿着拖鞋跑到窗边——巷口的晨练场(其实就是老槐树下的空场地,铺着块旧帆布)上,果然蹲着个穿藏青色对襟衫的身影,是张爷爷。他面前的帆布上扔着那把磨得发亮的太极剑,剑穗是淡蓝色的,是张爷爷老伴生前缝的,上面还绣着个小小的“张”字。可他没像平时那样耍剑,只是双手捏着根细细的竹篾,指节都捏白了,盯着帆布上的草屑发呆,嘴里念叨着“怎么就丢了呢……”

“张爷爷丢了什么呀?”周暖暖边穿衣服边问——张爷爷是巷里的老住户,比陈奶奶还大两岁,每天天不亮就来晨练,练完剑会给巷里的小朋友发糖,去年冬天还帮暖暖修过槐树下的石凳。她记得张爷爷总带着个竹编的小物件,挂在剑穗上,是个蝈蝈笼,竹编的,上面有花纹,是他老伴编的。

“是他老伴编的竹蝈蝈笼,”风飘进屋里,帮她把搭在椅背上的浅粉色外套递过来,袖口绣的小太阳花沾了点槐叶碎,风轻轻吹掉,“那笼子是二十年前,他老伴给孙子小宝编的,小宝小时候在巷里住,每天提着笼子装蝈蝈,后来小宝去外地读大学,就把笼子留给张爷爷了。张爷爷每天晨练都带着,挂在剑穗上,说‘听着蝈蝈叫,就像小宝还在跟前闹’,昨天晨练完忘拿了,今天来就没了,找了一早上,连帆布底下、槐树根缝都扒了,没找着。”

周暖暖的心软了——就像陈奶奶丢了收音机、李婶丢了日记本,这蝈蝈笼对张爷爷来说,是藏着老伴手艺和孙子回忆的宝贝。她抓起桌上的梳子,飞快地梳好头发,对着镜子理了理外套:“咱们快去帮他找!那蝈蝈笼是不是有缠枝纹?我记得张爷爷挂在剑穗上时,上面的花纹好好看!”

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手里端着刚熬好的小米粥,笑着说:“正好,我煮了茶叶蛋,你给张爷爷带两个——他晨练耗体力,找东西又急,肯定没吃早饭。再带块软布,要是蝈蝈笼找着了,帮他擦擦竹篾上的灰,别刮坏了。”

周暖暖接过妈妈递来的布口袋,里面装着热乎乎的茶叶蛋,还带着点粥的热气。她挎上书包(里面装着笔记本、软布,还有上次帮老吴师傅找鞋垫时用的小镊子),抱着布口袋就往外跑:“妈,我中午帮张爷爷把蝈蝈笼擦干净,晚点回来!”

“路上慢点!别踩着晨练场的帆布边!”妈妈的声音被风卷着送过来,周暖暖回头时,风正飘在门口,帮妈妈把被风吹开的厨房门轻轻关上,跟每次出门时一样,稳稳当当的,像怕漏了屋里的暖。

走到晨练场,张爷爷还蹲在帆布上,手里的竹篾是从蝈蝈笼上掉下来的,浅棕色的,上面还留着点编过的痕迹——是他老伴编缠枝纹时特意留的“记号”,每片叶子的末端都要绕个小圈。周暖暖放轻脚步走过去,轻轻喊了声:“张爷爷。”

张爷爷抬起头,看到周暖暖,嘴角勉强扯了扯,接过布口袋却没打开,只是放在腿上:“暖暖来啦……你说我这老糊涂,昨天练完剑跟陈婶聊了两句,就把笼子忘在这儿了,今天来一看,啥都没了……” 他声音有点哑,指了指帆布上的剑,“那笼子是你张奶奶编的,二十年前小宝刚上幼儿园,哭着要蝈蝈,你张奶奶就找了竹篾,编了三天,手指扎破了好几个口子,才编好这个笼子——你看这缠枝纹,每片叶子都绕个圈,她说‘圈住福气,小宝拿着不丢’……”

风飘到帆布旁,用气流轻轻吹开帆布边缘的草屑——下面藏着根细细的竹丝,是从蝈蝈笼上掉的,风闻了闻,对着老槐树后面的杂物堆晃了晃:“我闻见竹编的味道了,混着点蝈蝈的青草香,往杂物堆那边飘了,应该是昨天风大,把笼子吹到堆里了。”

张奶奶生前编蝈蝈笼的事,巷里人都知道。陈奶奶提着收音机过来,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老张,你别愁,那笼子有记号,缠枝纹绕圈,跟别的笼子不一样,一眼就能认出来。昨天我练完太极回家,还看见笼子挂在槐树枝上晃呢,后来刮了阵大风,我还喊你‘把笼子收起来’,你跟我摆手说‘没事’……”

李婶也提着花篮过来,放了盆开得正旺的茉莉在晨练场边:“张爷爷,我帮你看花摊,你安心找——小远的日记本就是在槐树下找着的,这笼子肯定也在附近,咱们慢慢找,不着急。”

周暖暖拉起张爷爷的手——他的手很糙,指关节上有练剑磨的茧,手心还沾着点竹篾的碎末,是刚才扒草时蹭的。“张爷爷,咱们去杂物堆找,用小镊子扒,不会把笼子碰坏。”

老吴师傅提着工具箱从修鞋铺过来,也跟着凑过来:“我这儿有小刷子,找着笼子要是沾了泥,用刷子轻轻刷,竹篾软,别用手抠。” 他从工具箱里拿出把旧牙刷,是他老伴生前用的,刷毛软,不会刮坏竹编。

周叔从面馆探出头,喊着:“老张,找着了中午来我这儿吃馄饨!我给你多放虾仁,跟小宝小时候爱吃的一样!”

张爷爷笑着应着,眼眶却更红了——小宝小时候最爱吃周叔的虾仁馄饨,每次提着蝈蝈笼来面馆,周叔都要多放两个虾仁,说“给小宝补力气,好提笼子追蝈蝈”。现在小宝在外地工作,一年就回来一次,张爷爷每次晨练带笼子,都是想小宝了。

走到老槐树后面的杂物堆——里面堆着些旧纸箱、破竹筐,还有巷里人不用的旧家具,风用气流轻轻吹开最上面的纸箱,露出个浅棕色的竹编角,上面果然有缠枝纹,叶子末端绕着小圈。

“在这儿!”周暖暖赶紧蹲下来,拿出老吴师傅给的小镊子,小心地夹着竹编角,慢慢把笼子从纸箱缝里拉出来——是那个蝈蝈笼,竹编的,比巴掌大一点,上面的缠枝纹清清楚楚,每片叶子都绕着小圈,笼门是个小小的竹闩,上面还挂着个小小的布牌,是张奶奶绣的“小宝”两个字,线色淡了,却还能看清。笼子里还留着根干了的狗尾草,是去年小宝回来时放的,说“给蝈蝈当窝”。

“找着了……找着了……”张爷爷接过笼子,手都有点抖。他没先擦灰,而是先摸了摸缠枝纹的小圈,又摸了摸布牌上的“小宝”,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滴在竹篾上,却赶紧用袖子擦了擦:“你奶奶编这个小圈时,手指扎破了,流血了还笑,说‘这样小宝就记着奶奶了’……”

风飘到张爷爷身边,用气流轻轻吹着笼子上的灰尘——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又吹了吹张爷爷鬓角的白发,把沾在上面的竹丝吹掉,像是在说“别难过,找着了就好”。陈奶奶递过软布,说:“老张,用布擦擦,别用手摸,竹篾沾了汗,容易裂。”

张爷爷接过软布,小心翼翼地擦着笼子——从缠枝纹擦到笼门,再擦到布牌,每一个小圈都擦得仔细,像是在摸张奶奶的手。擦到笼底时,他摸到个小小的纸团,从笼缝里掏出来——是张奶奶当年写的小纸条,叠得方方正正,上面的字迹娟秀,有点褪色,却还能看清:“给小宝,提着笼子听蝈蝈叫,别孤单;等小宝长大了,给爷爷提,让爷爷也听着不孤单。——你奶奶,2003年5月”

“你奶奶……你奶奶总想着我们……”张爷爷捏着纸条,哽咽着说,“小宝小时候提着笼子,跟在我后面晨练,喊着‘爷爷,蝈蝈叫了’;后来小宝走了,我提着笼子,就像小宝还在后面喊……昨天丢了笼子,我总觉得,连你奶奶的念想都丢了……”

周暖暖帮张爷爷把纸条小心地夹进他的口袋里,又帮着把笼子上的干狗尾草轻轻拿出来,放在书包里:“张爷爷,咱们把狗尾草留着,等小宝回来,再放进笼子里,就像小宝没走一样。”

“好……好……”张爷爷点点头,把笼子挂在太极剑的剑穗上——笼子晃了晃,缠枝纹在晨光里亮堂堂的,像张奶奶在笑。他拿起太极剑,耍了两下,剑穗带着笼子晃,“唰唰”的剑声混着笼子的轻响,比平时热闹多了,巷里的人都笑着鼓掌:“老张,这才对嘛!”

晨练场一下子热闹起来:陈奶奶打开收音机,放起《穆桂英挂帅》;李婶帮着把茉莉盆摆得整齐点,让香味飘得更浓;老吴师傅帮着把杂物堆的纸箱摆好,避免下次再掉东西;周叔从面馆端来两碗温水,递给张爷爷和暖暖:“喝点水,解解渴,等会儿吃馄饨!”

张爷爷喝着水,摸着剑穗上的笼子,笑着说:“谢谢你们啊,暖暖,小风,还有大家——巷里的人,都是一家人,缺了谁都不行。这笼子找着了,我心里踏实了,就像你奶奶还在跟前,小宝还在后面喊我一样。”

风飘在晨练场中间,用气流轻轻吹着茉莉的花瓣,让香味飘得满场都是;又吹着张爷爷的剑穗,让笼子晃得更轻,像是在说“一家人,就该这样热热闹闹的”。

中午的时候,周暖暖陪着张爷爷去周叔的面馆吃馄饨。周叔果然多放了虾仁,张爷爷吃着馄饨,给暖暖讲小宝小时候的事:“小宝第一次吃周叔的馄饨,烫得直吐舌头,还喊‘好吃,还要吃’;后来小宝走的那天,也是吃的这个馄饨,说‘爷爷,我走了,你记得吃馄饨,多放虾仁’……”

周暖暖听着,想起帮陈奶奶找收音机时,陈奶奶讲王爷爷的事;帮李婶找日记本时,李婶讲小远的事——巷里的每一件旧物,都藏着一段故事,一段牵挂,找着旧物,就是把故事捡起来,把牵挂留下来。

下午的时候,周暖暖帮张爷爷把蝈蝈笼擦得干干净净,又帮着在笼子里放了根新鲜的狗尾草——是从晨练场边摘的,绿油油的,张爷爷说“这样笼子里有生气,像有蝈蝈在里面叫”。张爷爷把笼子挂在自家窗台边,对着笼子说:“你奶奶,笼子找着了,我每天都提着晨练,等小宝回来,让他再提一次。”

风帮着把窗台边的灰尘吹干净,又帮着把张爷爷的太极剑挂好,剑穗上的笼子晃了晃,像是在回应“好”。

走回家里,妈妈正在做饭,看到她回来,笑着问:“帮张爷爷找着蝈蝈笼没?他开心点没?”

“找着了!张爷爷可开心了!”周暖暖坐在桌边,把晨练场的事讲给妈妈听——讲张奶奶编笼子的细节,讲小纸条上的话,讲巷里人一起帮忙的热闹。妈妈听着,笑着说:“张奶奶是个心细的人,张爷爷也是个重情的人,巷里有这样的人,才暖。以后你常陪张爷爷晨练,帮他看着点笼子,别再丢了。”

“我会的!”周暖暖点点头,想起书包里的干狗尾草,拿出来放在书桌上——跟笔记本里的槐叶、绿线放在一起,都是巷里的暖。

吃过晚饭,周暖暖坐在书桌前,翻开那本印着槐叶的笔记本,把今天从晨练场摘的新鲜狗尾草夹进去,在旁边写:

“今天帮张爷爷找着了张奶奶编的竹蝈蝈笼,上面有缠枝纹,每片叶子都绕着小圈,是张奶奶的记号。笼子里藏着张奶奶写的纸条,说‘给小宝,也给爷爷,听着蝈蝈叫不孤单’。张爷爷说,找着笼子,就像找着了张奶奶的念想,找着了小宝在身边的感觉。

风说,归位不是找着一件旧物,是让藏在旧物里的人,重新回到身边;是让心里的牵挂,有个地方挂着,能看见,能摸着,能想起。就像陈奶奶的收音机里有王爷爷,李婶的日记本里有小远,张爷爷的蝈蝈笼里有张奶奶和小宝——这些念想,不是丢了就没了,只要记着,只要找着,就能一直暖着心。

明天我要陪张爷爷晨练,帮他看着蝈蝈笼,听他讲更多小宝和张奶奶的事。我想帮着把巷里这些藏着念想的旧物都好好守着,帮着把巷里的暖,一件一件记下来,就像张奶奶编的缠枝纹,绕着圈,把大家都圈在里面,不孤单。”

写完,周暖暖把笔记本合上,抱在怀里,走到窗边。风正飘在窗台上,看着张爷爷家的窗台——那个竹蝈蝈笼挂在窗边,在傍晚的光里晃着,缠枝纹的影子落在墙上,像张奶奶编的小网,把巷里的暖都网在里面。风的气息里,带着竹编的清香、茉莉的甜香,还有槐叶的清苦,像在说——别急,慢慢来,巷里的每一份牵挂,每一件旧物,都有它的归处,都能在日常里,暖着每一个人。

周暖暖对着风笑了笑,把笔记本抱得更紧了——她知道,接下来还有很多这样的事要做:陪张爷爷晨练,帮李婶整理花摊,听老吴师傅讲修鞋的故事,看周叔包“莲花褶”的馄饨。而她和风,会一直陪着巷里的人,守着那些藏在旧物里的念想,守着巷里的暖,就像张奶奶编的缠枝纹,一圈又一圈,把大家都连在一起,不孤单,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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