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雨雪

雨很大，淋湿了帽子，顺着帽檐向下沥沥拉拉的淌着，有的顺着下颚线滑下去，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下着雨，最适合跑五公里负重越野。

“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青春融进，融进祖国的江河。 ”阿古拉唱着军歌，在最后的即将跑完的这一程。

“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希望休假的一个月，大家过得愉快！”营长宣布完毕就离开了，明天是阿古拉他们一年一度的假期，也是他退役前的最后一个假期。

火车上，阿古拉在硬卧的三铺，天气很冷，朔方的雪总是来的突然，火车上的夜因为外面飘起的雪倒显得让人心生满足，地上白茫茫的，但天又黑漆漆的，春运的人们匆匆的来去，泡面升起的蒸汽在整个车厢，反倒让阿古拉觉得饥肠辘辘起来，他下床也泡了泡面，热气呼呼的在他脸上略过去，想家的感觉到也随之而来。

出于军人的警觉，他感觉到他隔壁三铺的男孩一直在盯着他的方向，从他看窗外的雪开始，到他下来泡泡面，这个人一直在看他。

阿古拉抬头看向陌生目光的来向，迎面看见的是一个小男孩，也许还在上高中吧，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带着善意的，询问的眼神。似乎在问阿古拉为什么看向他。但是男孩礼貌笑了一下飞快的转移了视线，从坐着的姿势换成了躺下的姿势，看向窗外，看向窗外愈下愈大的雪。

泡面的热气顺着窗户向上爬去，似乎爬去衬衫男孩的眼前，阿古拉吃着面，坐在一铺那边，看着窗外的雪。

阿古拉从来不觉得由北向南的路会产生思念，由北向南才是他梦的方向，离开家去报效祖国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自豪，一个朔方男子汉的骨气。坐着回程的由南向北的车反倒让他萌生了思念的心情，南方的雨总是绵绵软软的下个不停，不像北方的大雪总是干脆利落。晴雨分明。

是夜，车厢内是此起彼伏的打鼾声，微弱细小的打电话的声音，阿古拉面冲着墙壁侧身睡着但总觉得芒刺在背。他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来，闭着眼睛似乎只是翻了个身，对面的目光仍然落在他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阿古拉突然睁开眼睛，对面的男孩哆嗦了一下，眼睛里的惊慌失措像是生怕阿古拉看不出来，发洪水一样，漫过了车厢，差点将阿古拉淹没。阿古拉也想到自己过分紧张的面露凶色的脸确实可能会吓到他，尽量放缓了语气，把‘你为什么看着我’的这句到了嘴边的话换成了“为什么还不睡觉？”

男孩像后挪了一下让后背贴到墙壁，沉默了一瞬，小声的开口，“睡不着，在看外面，在发呆。”

他的声音太小了，以至于阿古拉集中注意力才分辨出来。本打算转身直接睡觉，可鬼使神差的想到这男孩在床上呆了一晚上，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就问他：“你吃饭了吗。”男孩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突然和自己说话。“没，没有吃。”男孩结巴着，小声回答到。阿古拉翻了身面冲向墙，“晚上不吃饭肯定会饿的睡不着觉。”便没再说话，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果然没出阿古拉的预料，男孩过了一会窸窸窣窣的爬下床去过道那边的小桌子上泡泡面了。阿古拉这才翻过身看他，‘激将法还是用在小孩身上管用啊。’一边想着一边阿古拉转过身去睡觉。

凌晨三点半，熟悉的目光如炬，熟悉的是隔壁床的男孩还没睡觉。

四点半，“为什么哭。”阿古拉在车厢尽头的卫生间水池边看见男孩蹲在角落里哭。男孩没出声，没动静，似乎没听到。阿古拉蹲下，拍了他的肩，手落在男孩肩上，没收回去。男孩将埋在膝盖上的头抬起来，眼睛里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眼泪从眼眶里滑了出去。“没原因，很疼。”男孩平静的说。“哪疼？！需要医生吗，我帮你去找。”阿古拉略显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小孩是难受所以不睡觉，军人的素质让他冷静的站起来准备去找医生，手腕被拉住了，是一只骨节分明可以用惨白形容的手拉住了他“不……不用找，老毛病了，不用管我。你回去吧……”仰着头的男孩看着阿古拉略显认真的说到，并附之一个少年的微笑，如果不谈脸上的泪痕的话，“我看看外面的雪，就会好很多了。谢谢你的关心。”男孩回绝的话带着礼貌的疏离感，阿古拉便没再做声转身往回走。

雪落在窗子上，也许是车停下了雪，也许是雪太大了，茫茫的，又似是人在雾里。那些看清的看不清的都在朔方的雪里了。

“我已经两年没出过门了，我瞒着家里去了一次南方，书里说的标准的南方，但是南方也没有快乐，南方太爱下雨了，我没找到继续向南的动力，打算回家和家里人告别。不过我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这是最后一个目的地，我想看看北方的大雪，好开心，我已经看到了，就在路上。”男孩从卫生间回来爬上三铺的床，第一次张口说这么多话，平静的，安静的说出这些，穿过了此起彼伏的打鼾声，钻进阿古拉的耳朵里。男孩又说：“除了家人，好吧，家人也很久很久没在意过我，很久没有人关心过我了，谢谢你，但是我不敢说的，希望你睡着了，晚安，好梦。”

一直下着的雪让这个睡眠质量很低的夜显得不那么疲惫。阿古拉这一年在训练场里，淋着南方的雨，不止一次怀念过北方的大雪，少数休息闲聊的时候，朔方的鹅毛大雪反而成了值得炫耀的人生经历，家人的想念通过电话传达过来，家中的人也都有着军人的履历，思念这样的情感流露出来的时候 反倒羞怯于开口说出来 ，习惯了军人的身份就要认真为人民着想，军人的军魂早就在他决定入伍的那一刻烙印进骨子里了。出于惯性的关心，被隔壁床的男孩认真的感谢了，反而让阿古拉想起来了过去，想起来家里的亲人，想起来牺牲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