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星

江河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山，它们顶峰附带的雪似乎还没完全化开，忽远忽近还遮着一层似有若无的雾。这里的山和他见过的南方的山是不一样的，也许因为那里更暖和，总是有郁郁葱葱的树覆盖着。“太不真实了，”江河的观念里“那些树遮挡着山，反而见不到真的样子。”就像江河的父亲就被那些遮挡起来了。他喜欢热烈纯粹的存在，像这些眼前的山，虽然相连但总有高大挺拔的矗立其中。江河莫名觉得阿古拉和这些矗立其中的棱角分明的山很像，他们似乎天生就在草原长大。因此，在阿古拉问出问题后江河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自己脑中的话。

江河看着青白相间的山逐渐远阔，平坦的路、平坦的景、开车的人。“你经常自己开车回草原吗？”“当然，一直以来都是我独自回去，两边跑舟车劳顿没必要让他们跟着。”阿古拉依旧开着车，回复了江河的问题。“那这次回来是什么原因啊……”“杀一头羊带回去，过年少不了吃肉的，对吧小孩。”阿古拉扭过头看向副驾驶的江河说。江河到没想到他会回过头来，反而被吓了一下向后缩了一下脖子。“哈哈，小胆儿。”阿古拉被江河的反应逗的有些发笑，当然他也没憋着，笑的江河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一个快十九的男子汉被人家笑话胆子小属实是要挂不住面子了。

“为什么不去上学了？”阿古拉问江河。“病了，休学很久了。”阿古拉见江河说完这句话情绪明显地落下去，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就看出来这小孩很抵触这个问题，想了一下便转移了话题“还有不久就到了，冬天的草原远不如夏天的好看，你可别抱太大的希望了哦。”“没关系，能见到草原我已经很幸运啦！”江河似乎想到了自己马上就能到草原上的阿古拉的家，就又扬起了刚刚逐渐失落的情绪。

江河在阿古拉的牧马人上坐了这么久其实是累的，但是看着逐渐经过的蒙古包竟是出奇的兴奋起来，说真的，江河自己真的很久没因为什么而感到兴奋了。

“到了，下车？”阿古拉将刹车踩到底，调至空挡，拉起手刹，熄火。江河从副驾驶位下来，看着放眼望去的无垠的草原，虽是冬季，并不同于以往想象中的一片葱绿入眼，而是独特的，是泛着黄的枯草映衬于还未完全融化的白色的雪下，远处还能见到泛着光的小河，江河知道，那些是河面的浮冰，基本上也冻住的。江河无法形容他第一眼看到时内心的波动，但他知道，辽阔的草原让他一瞬间将自己早已拧成乱麻的心绪撑开了，没错，是被撑开。草原的宏大并没有解开他这几年的愁绪和低落，似乎草原太大了，如果像是解开死结一样一点一点的排解他的心绪反而变得小家子气、矫情起来了。草原只不过让江河更直观的感受到它的怀抱，就像拥住他，拍拍他的背，告诉他那些不好的不过是马上都会过去的日子，要放过那些，要放过自己。

江河知道自己眼泪又留下来了，他抬手抹了一把，被安慰到了，是被草原安慰到了。不是因为生病才哭的。

阿古拉见男孩看着远处发呆，并没有打扰他，独自将车锁了又拎上江河的包下车。“小孩，一会有的是看的机会，先进屋吧，一上午了。”说罢，阿古拉就率先进了蒙古包。

江河听了阿古拉的话，转过身看见了眼前的蒙古包，旁边还看到圈养着羊的羊圈。能听到的，羊的叫声，牧羊犬的叫声。另一侧，马厩。江河本想着，或许蒙古族并不真的像刻板印象里那样每天放养骑马射箭摔跤。的确，不完全是这样，他们生活在城市和所有人都一样，当他们回到草原依旧是北方狼族。

江河跟着阿古拉进了蒙古包，里面铺着厚厚的地毯，红棕色的蒙古文样，中间是一张小的方桌，还放着立柜和火炉，角落里还立着一把马头琴。阿古拉已经将火生了起来，屋里并不冷，也不像外面呼呼刮着大风。

这个中午阿古拉和江河因为时间紧迫，只是随便吃了一口，舟车劳顿，昨晚也没睡觉，江河出奇的也在中午睡着了，他和阿古拉在小桌子两侧睡着，各自盖着自己的羽绒服。

等江河悠悠转醒时发现阿古拉已经基本做好了晚饭，桌子上放着一锅奶茶，还有一盘风干牛肉，一盘奶皮，“呦，醒啦，小孩。等会我就做好饭了，你先尝尝桌子上那些吧，不知道你这海城人吃不吃的惯。”“谢谢你……”江河用汤勺成了两万奶茶放在桌子两边，并没有提前动筷子。

阿古拉炖了一锅羊肉，端上来见江河还没吃，没多做声，因为阿古拉既意外又觉得这的确是这个有礼貌的小孩能做出来的事。“怎么样，好喝吧，这个奶茶跟你们之前喝的都不一样吧。”阿古拉见江河喝完了第一碗又给他盛了一碗。“我没想到这个是咸的，我以为是甜的奶茶。很好喝，这些，也很好吃。”江河吃了一口奶皮，认真的和阿古拉说。“哈哈，这样多好。放开吃，管饱哈哈哈。”阿古拉看小孩吃的小脸鼓鼓的觉得可爱得很。“你会拉马头琴吗……？”江河看着那把马头琴忍不住开口。“会一些，也会弹吉他。你想听的话吃完饭我给你拉一段听听。”阿古拉到时有些意外小孩问他马头琴的事。

夜，阿古拉穿着羽绒服，裹得很严实，问江河“小孩，有没有兴趣去外面看星星?”江河坐在地毯上反而有些震惊，那么稳重的人也会突然想看星星吗？不过江河还是穿上了羽绒服，又戴上了羽绒服上的帽子，起身和阿古拉出去了。

他俩坐在外面的小椅子上，各自仰头却是看着同一片星空。江河没想到草原的夜空星星那么闪、那么亮。他俩之间一直沉默着，江河也乐得沉默，虽然他也明确地感受到阿古拉情绪很低落。

阿古拉进门拿了那把马头琴出来，坐在江河身边，拉了起来。江河看着夜空，星星闪烁，他听出来了，阿古拉拉的曲子是《鸿雁》，悠扬的马头琴声回荡在辽阔的草原上，带着淡淡的忧伤……鸿雁之后却又是雄浑激昂的一首曲子，似一匹战马征战四方……

“《万马奔腾》是他生前最爱与我合奏的曲子，《鸿雁》是他最喜欢的曲子，他说平和的曲调最适合这太平盛世。”阿古拉将马头琴放回屋里，又走出来“他是我的战友，为了救我牺牲了。我们都从草原长大。他更向往战场的方向，他和我一样一腔热血，他让我替他背着这满腔抱负走以后的路。”江河知道阿古拉有自己很难过的故事，他不知道怎么出言安慰，只是安静地坐在阿古拉身边陪着他。

后来，江河只记得，这一夜，他陪着阿古拉在草原上坐了很久很久，似乎凛冽的风也感受到两个忧伤的人，网开一面的安静了整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