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俩凑活凑活？
陆举彦有晨跑的习惯，只是现在的工作性质，将他的晨跑时间大大缩短，甚至有时没法晨跑，而现在的晨跑锻炼，则更多的是和学生一起跑，对他来说，只能算是热身运动。这是第一个月假，这个月假并没有让他贪恋被窝，而是早早起床，进行晨跑锻炼。
跑步，锻炼的不止是自己的身体，磨砺的更是自己的意志，不轻易言弃的意志。陆举彦不知道自己的意志有没有得到磨砺，但他享受，全身每个毛孔张开，全力吸收空气中的氧分，感受全身的每一滴汗珠蒸发消失，肺部的起伏，让他感受到生活、生命需要用力。
陆举彦跑步不喜欢挂毛巾，不喜欢耳机，轻装上阵，身上唯一带上的只有一个智能手表和一个钥匙，全身心的投入跑步，享受整个过程。跑过一圈又一圈，原本灰蒙蒙的天空，视线开始逐渐清晰，小区里活动的人也逐渐多起来。陆举彦估算了时间和距离，便逐渐放慢速度，慢慢从跑道退出来，做完最后的拉伸，向住处走去，打算给自己熬点粥，煮个水煮蛋，开始今天的一天，开始国庆小长假。
进入十月，虽说已经立秋，但却没有秋的感觉，夏日的余温还在肆虐。陆举彦任由额头的汗珠滚动滑落，除非有调皮的汗珠想滑入他明亮漆黑的眼睛，陆举彦才会抬手，用手指挥去眉间眼角的汗珠。
太阳已经升起，小区的人也不少，迎面而来的一对中年夫妇，脸色不佳，女人更是用手捂着自己的口鼻。
陆举彦嗅嗅自己，虽有淡淡的汗味，但不至于传这么远吧！
“酒气熏天，臭死人！”
两人经过他身旁，他才知道，不是自己的汗味飘了十里，空气中反而弥漫着淡淡的酒味。
陆举彦皱眉，因为在自己的必经之路处，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抱着路灯，在那里干呕！
一大早上，碰到这样情景，还能保持好心情的人，没有几个。当然，陆举彦也是。
陆举彦皱着眉，在靠近对方时，不自觉的远离那个醉鬼，而原本抱着路灯干呕的人，却在此时抬头，伸出手，拉住他汗湿的手腕。
“早啊！”宁毅一手拉着他，一手将自己的头发向后拢去，“我，嗝，我还以为，看错了！”说完，拉着陆举彦又是一阵干呕。
陆举彦看着一手拉着自己干呕，一手扶着电灯杆子，头发再次披散下来的人，全身弥漫着酒臭味，凡事路过他们的居民，无不透露着厌恶和鄙夷。陆举彦的脸色并没有比宿醉的宁毅强，又黑又臭。
“放开！”陆举彦额头和手臂的青筋暴起，咬着后牙槽说道，“你个醉鬼！”
“我哪有醉！”宁毅肚里没有食物，就连胃里的酸水都被他吐干净了，现在除了干呕，啥也吐不出来，反倒逼的他泪眼汪汪。“陆举彦，你是陆举彦呀！”
陆举彦气得鼻孔冒烟，更是觉得丢人。回想他与他的相遇，就没有一件事，是让他高兴的，没有一件事是让他愉悦的，就连顺心，都达不到。
陆举彦不愿和他纠缠，握着宁毅的手腕，用上全力，迫使宁毅放开自己的胳膊。
“唉，疼疼，疼呀！”宁毅使劲儿去掰他的手，对方的手却像一把钳子，不见丝毫的松动。
不理会他的叫唤，陆举彦拉开他的手腕，使劲甩开，宁毅宿醉，头晕目眩，被这一甩，狼狈的跌倒在地上。
陆举彦本想离开，却在看到地上，衣服皱巴巴，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人，双手撑地，抬头望着自己的眼睛，茫然的望着自己，仿佛一只被抛弃的小狗。陆举彦心脏某个地方一缩，让他想离开的脚步，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陆举彦，”宁毅伸出手，眼里的情绪被收起，眼角嘴角翘起，开口道，“拉我一把！”
宁毅就这样看着他，等着陆举彦伸手。陆举彦看着这个此时又和平时一般吊儿郎当的人，让他以为，刚才那种易碎感，是自己的幻觉。
他迟迟没伸手，宁毅伸出的手，却没有打算收回去。
陆举彦最终是伸出手，握住他的冰凉的手掌，宁毅嘴角一列，借力站起。
“下次要帮忙，就不要让我等那么久！”宁毅站起身，对着现在已经比自己高了不少的男人说道。
陆举彦不再理会他，在宁毅站起的那一刻，他便松开了手，向自己的住处走去。可走了两步，陆举彦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后，脚步踉跄，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你不在这个方向吧？”
宁毅点点头，抬手指指前面的弯道。
“我可以，可以绕一下，醒醒酒！”
“你不是没醉吗？”陆举彦忍不住拿话堵他。
“喝醉的人，有几个人说，自己醉了呀？”说完，他忍住想再次干呕的冲动，反倒憋的他泪眼朦胧。
陆举彦嫌弃的捂了捂嘴，不再理他。
“陆举彦，国庆小长假，你没安排吗？”
陆举彦继续往前走，脚步不由加快。
“我也没事，要不，我们俩凑活凑活？”
陆举彦停下脚步，等着身后的人走上前来，他才转身，对离自己一步之遥的人开口。
“宁毅，我有多讨厌李嫣，你难道不清楚？”他上前一步，逼近宁毅，“陆珠是小辈，我不能拿她如何，但是你，”陆举彦抬手抓住他长及耳垂的头发，迫使宁毅抬头看着自己，“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你到底想干什么？”
头发被抓住，头皮被扯的发疼。宁毅忍住疼痛，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瞳孔黝黑深邃的眼睛，此时里面波涛汹涌，愤怒，气愤，厌恶，伤心，但这都掩不住他眼底的痛，眼底的孤独。
宁毅刚想开口，但嘴一张，却呕吐起来。本以为早就吐的什么也不剩的胃，此刻，却呕上一口酸水。陆举彦见他张嘴，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另人冒火的话，却没料到他眼眶一红，眼角蓄泪，脖子一伸。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后退，自己的衣服便承接了他嘴里所有的酸水。
看着有些发黄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胸膛流向腹部，陆举彦脑子一片空白，当他回神，看着眼前对着他尴尬笑的人，忍了又忍，终是没将拳头挥出去。
宁毅从来没觉得自己可以让人这么讨厌，但他确实是让陆举彦讨厌到了极点。也许无关李嫣，仅仅是自己这个人，就足够让他讨厌。
宁毅反思自己，他确实不喜欢陆举彦对待嫣姐的态度，却也就只是在高中时以此欺负过他，再次相遇，他从未想过这些，甚至还想和他好好相处。
但现在，估计是不可能了。
“陆举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宁毅头疼欲裂，脚步有些虚浮，却坚持追着陆举彦跑，真心诚意的向他道歉。
“昨天喝多了，真是喝太多了，我赔，”宁毅跟在他身后，就快小跑了，“我陪，你想怎么赔，都行，你说了算！”
陆举彦脱掉上衣，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光着上身，快步向家里走。
“我陪你一件衣服，怎样？”当宁毅的酸水吐到陆举彦的胸膛上，然后流到他的腹部上时，宁毅以为，自己会被暴揍一顿。陆举彦在回神后，握紧拳头，然后又松开，反反复复几次，却只是抬手，脱掉自己的T恤，将整件衣服塞进垃圾桶，光着上半身，快步离开。
“陆举彦！”宁毅在他拉大门的前一刻，驱动自己的双腿，凭着最后的毅力，整个人挤到门前，贴着门，不让他打开。“我向你道歉，真心诚意！”
“好，我接受，”陆举彦大声到，说完就去拉他。“滚开！”
宁毅依旧不让，死死贴着门。“我是真的想道歉，我们友好相处，好不？”
“滚~开！”陆举彦眼前有些发黑，太阳穴更是突突跳个不停。
“国庆长假，你怎~”宁毅的话终是没说完，陆举彦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当小区保安到达时，扭打的两人已经被分开。与其说是扭打，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施暴，施暴者是赤裸着上身的陆举彦，而被揍的鼻青脸肿，现在已经奄奄一息的人是宁毅。
宁毅本就宿醉，当陆举彦的拳头砸向他时，他躲开了第一下，其他的便全部落在了身上，可恨的是，陆举彦居然还会往他本就有些浮肿的脸上招呼。而他在晕过去前，脑海里想的居然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当时占有绝对优势的是自己，现在，怎么全反过来了？
当宁毅再次醒来时，白色的墙壁，蓝色的床帘，头顶的曲形轨道，整个鼻腔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宁毅便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了。他慢慢感受自己身上的不适，看看自己是否有被打残，估量自己身上的伤，大概会让自己住几天。抬腿伸胳膊，扭动翻身，全身虽有酸痛，但并没有少任何一个部位，而且似乎还挺灵活，除了挂着液体的左手，其他地方，正常如旧。
“嘶~”宁毅的嘴角得意还没挂上脸，嘴角的伤口，就痛的他龇牙咧嘴，“妈的！伤得最重的居然是脸！”
宁毅坐起身，四次寻找镜子，想看看自己现在的尊荣。镜子没找到，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出现在病房门口的人。
陆举彦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短袖衬衫，扣子勉强扣上，却仍显紧绷，更夸张的是，衣服太短，只能勉强遮住腰腹。陆举彦就穿着小区保安大叔的衣服，手上提着一袋药品，站在门口，几乎将整个门堵住。宁毅坐在床上，顶着鼻青脸肿的容貌，一身脏污的衣服，发丝更是纠缠在一起，比早上宿醉时，看起来更可怜。
宁毅没有心思取笑陆举彦，扭过头，慢慢躺下，背对着进屋的人，听着他的走进，放下手上的袋子，然后是倒水的声音，接着肩头被人轻轻拍了拍。
“干什么？”宁毅扭动肩膀，躲过他的手，却没有转过身。
“喝水不？”
“谢谢您了！”宁毅想瘪嘴，但嘴角裂开，他什么也做不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身后久久没有声音，宁毅便躺着翻白眼，不再理会他。以为陆举彦会感到无趣，转身离开，却没料到对方开口说道，“你的嘴，真臭！”
“对对对，老子嘴臭，长这么大，重来不刷牙！”妈的，用口臭熏死你！
陆举彦不知为何，也许是发泄了一通，现在听到宁毅欠揍的语气，居然内心平静，甚至有些想笑。
“你想怎么解决？”陆举彦放下水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私了还是公了？”
宁毅没理他，侧身看着滴个不停的液体，没将陆举彦的话听到耳朵里。
“你想私了，我赔，”陆举彦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公了，等你出院，我们去趟派出所，都可以。”
宁毅忍不住翻身起来，上下打量他。
“如果我既不想要你赔，也不想公了呢？”宁毅说完，满意的看到了陆举彦困扰的皱起了眉，但他还没有来的及得意，陆举彦便下了决定。
“公了吧！”说完，陆举彦抬起手腕，准备拨号，“我先给派出所备个案！”
宁毅愤然起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有所动作。
“宁毅，你不要以为可以用这件事要挟我！”陆举彦盯着宁毅的眼睛，任由冰凉的手指覆在手腕，沉声道。
宁毅气的手发抖，天灵盖差点被掀起来。
“陆举彦，你说我嘴臭，我看你，心是黑的吧！”宁毅再次躺下，不再看他，再看，他怕自己会短命。
陆举彦看着生气的人，不禁有些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龌龊，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啥，而他的铃声却在这时响起。
“出去接，我是病人，别打扰我休息！”宁毅抬腿，踢踢病床那头扁塌的被子。
陆举彦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有犹豫，便挂了。挂了不到一分钟，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是宁毅的。
宁毅的手机放在枕头下，宁毅掏出来，看看来电，接了电话。
“珠珠，怎么了？”宁毅没有任何火气，语气里尽是包容，就连一点病气都没有透露。
“是吗？可惜表舅有其他安排，来不了！”
“怎么可能！你是最可爱的！”
“下次，表舅一定来，一定来！”
“什么？你说~”
陆举彦见他突然不说话，还扭头盯着自己看，陆举彦瞬间猜到了对方大概说了什么。
“这样啊~”宁毅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陆举彦拉得老长的脸，宁毅才回答另一头的问题，“那是他没有口福，表舅吃，表舅把他的也吃了！”
陆举彦暗暗捏着自己手里的手机，竖着耳朵听宁毅和电话另一头的对话。
“唉，表舅有些伤心了！”宁毅夸张的捧着自己的心脏，“好好，那你做，做好了先给表舅试试毒，然后再给你亲爱的哥哥？”
“哈哈，那表舅等着啊！”宁毅憋着嘴，尽量不扯动自己的嘴角，笑的有些丑陋。
宁毅挂掉电话，拿起那杯已经有些凉的开水，仰头灌下一口，对陆举彦说，“珠珠要学做蛋糕，想让你尝尝！”
陆举彦接过他手上的杯子，轻轻放在柜子上，发出轻响。
“嗯，”陆举彦看着杯壁上挂着的水滴，淡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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