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新任女君白凤九刚继任君位不久,就干出了件大事。
她把东华帝君座下掌管命簿的司命星君拐到青丘当压寨夫君了。
事情是这样的。
青丘女君白浅要嫁给墨渊上神了,这女君之位便要传给青丘唯一的孙辈白凤九。
但白凤九这些年努力修炼,如今上仙劫已到,白凤九坚持要等到飞升上仙后再承袭君位。
她姑姑也是上仙境界时才承了君位,凤九寻思着怎么也要等到成了上仙之后再承君位,怎么也不能给青丘丢脸不是。
传统的飞升有两种方式,一是渡雷劫,二是下凡历劫。凤九思量许久,还是选择下凡历劫。
“我听说当年姑姑飞升上仙时,也是墨渊上神哦不,是姑父帮姑姑挡的,还受了不轻的伤。我怕疼,还是下凡吧。”
“果然还是小孩子,下凡历劫可是要受很多苦的,让天雷劈一下只是身体上的伤,伤好了就好了,还能让长辈们帮你挡。下凡历劫可是身心俱伤,心里的伤可不是这么好愈合的。”折颜摇摇头,往杯里倒了一整杯桃花醉,殷勤的递给白真。
“不是还有孟婆汤吗?如果受不了的话就喝下孟婆汤忘得一干二净不就行了。”凤九说。
“看来你是下定了决心,我就不劝你了。”白浅边说边把折颜手里被倒了大半不剩多少的酒壶抢到手里,仰头就是豪迈的一大口。
就这样,青丘未来的女君下了凡。
凤九要历足三世劫,这三世的命数是司命亲手所写。
仙人历劫的命格就一句话:往死里虐。司命对于仙人下凡历劫的命格那是手到擒来,一百零八式不带重样、各种花式虐法,保准历劫归来后大彻大悟,心境提升修为更上一层楼。
可写这三世命格,却是写了停停了写。没办法,只要一想到那毛茸茸火红的一团在他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小狐狸下凡后要遭遇的种种苦难,笔下就有如千金,再也写不出一个字。
好不容易把这三世命格写完,司命觉得自己最近灵感枯竭,前所未有的严重,再写不出跌宕起伏的命数,决定下凡历经人生七苦,亲自体会其中滋味。
凡界
安阳县是一座小县城,县城附近的一座山上有一窝山贼,盘踞在这里已有几十年。
安阳县虽小,但因着是在曾经的边境上,对这些格外敏感,附近这一带是不予许山贼的存在的。
但县城外的这窝山贼特别些,从不抢劫,反而自己种田,自给自足,偶尔还会帮助附近村庄的村民收庄稼、做农活。
这群山贼都有些功夫底子,自从这窝山贼到了这里,再没有宵小在附近作乱,这里就安生了许多。县令曾试过招安,但都被拒绝,他们自由散漫惯了,受不了管束,县令也就默许了山贼的存在。
十八年前,大燕发兵大梁,当时的山贼头领带着一帮子兄弟投军,跟着军队一路打到了大梁都城,立下不小功劳,可惜却战死在了大梁都城,只剩下一个五岁的女儿凤潇。
他的部下带着凤潇回了安阳县,继续当起了土匪。朝廷看在她父亲的功劳上,封了那女孩做了安阳县主,封地就是安阳县。但这女孩放着县城里的县主府不住,偏生要住在山上,以土匪自居,是寨里的大当家,也没有寻常闺阁女子的样子,甩的一手好鞭,英姿飒爽,出门时也不戴帷帽遮一遮。
她生的貌美如花,美名远扬,又是县主,有不少人想要求娶,可惜县主放出话来要招赘,劝退了不少人,她眼光又高,挑来挑去也没有看的上眼的,拖到了二十三岁还未成婚。
“小姐,这是最新的话本子。”侍女玲月拿着城里新出的话本子给凤潇。
凤潇接过来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话本子不长,她很快就看完了。
“怎么又把山贼写的这么坏!”凤潇悻悻放下书,这个新来的先生写的话本子情节新颖,跌宕起伏,文笔风趣。只是唯有一点让凤潇很不高兴,他笔下的山贼都是些十恶不赦的暴徒,凤潇知道这就是大多数山贼的现状,但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一群人啊。
“那是他没见过咱们山寨。”玲月说。
“我要好好会一会这位先生,让他见识见识我们山贼到底有多恶毒。”
凤潇重新拿起话本子,看着上面的署名。
文昌?口气倒是不小,你给我等着。
凤潇独自下了山,从书铺里问出了文昌先生的住处。那店家起初还不肯说,直到她搬出了县主的身份。凤潇不得不承认,虽然她不喜欢这个身份,但有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顺着店家的指引,凤潇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前。凤潇不打算从正门进去,她可是来找茬的。
凤潇在墙面上轻轻一蹬,轻松的跃上了比她高出不少的院墙,凤潇抬头正打算越过去,突然眼睛发直,定在原地不动了。
有一人着一袭青袍,在院中奋笔疾书,他相貌清俊,身姿笔挺,执笔的手白皙修长,凤潇从未见过生的这般好看的男子,一时呆楞在原地。
男子似是听到了动静,抬眸向这边望来,眼里有一丝诧异闪过,眉目温和:“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也好好听啊。
凤潇痴痴的想到,正想翻进去,突然脚下一滑,往下栽去。
“姑娘小心!”文昌先生焦急的跑过去,想要接住她,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以为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姑娘摔下来,却见凤潇一个灵巧的翻身,红衣在半空中飞舞,如一只蹁跹的蝴蝶,轻巧的落下,安然无恙。
文昌先生心跳漏了一拍,他赶紧上前,又在凤潇一步前停下,关切的问道:“姑娘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凤潇摆摆手,“没事,这点高度还难不倒我。”说这还蹦跳了两下以示她所言不虚。
文昌先生见她模样,心下稍安,引着凤潇到桌案前坐下。
凤潇不客气的坐下,看到桌案上的纸张,好奇的凑过去看,“这是你新写出来的话本吗?”
“姑娘看过在下写的话本?”文昌先生进屋里取了茶壶出来,就看到凤潇拿着书稿看得津津有味。
“你的话本写的比以前那个先生好多了,” 凤潇这才想到了自己来的目的,放下书稿,拿了腰间的鞭子出来,“你文采斐然,只是我看你笔下的山贼都是十恶不赦丑陋不堪之辈,我就来会会你,让你见识见识本大当家的恶毒。”
凤潇一挥鞭子,隐有破风声响起,“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气势汹汹。
文昌先生见她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却不见凶相,似嗔非嗔,潋滟生辉。
文昌先生见她情状,已大概猜出她的身份,拱手说道:“姑娘乃功臣之后,与寻常山贼自然不同。姑娘风采过人,更不是寻常山匪能及。”
凤潇被他夸的满意,又觉得他能这么快就认出自己来,实在聪明,收了鞭子,复又坐回去,继续看话本。
凤潇看的入神,直到翻到底了才回过神来,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对后面的内容抓心挠肺的。
“你一定要快点写啊,我会时时来督促的。”
“只要姑娘不怕遭人诟病,随时可以来,只是还请下次走正门。”
“我才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呢。”
文昌先生看着她灵动的背影,死寂的心湖泛起涟漪,他垂下哞,口中念着她的名字:“安阳县主凤潇。”
来这里之前,他自是把这里的大小官员,乡间豪绅了解了个透彻,自然包括这位安阳县主,如今见到真人,真是叫人一见难忘。
凤潇下山时是正午,如今已是黄昏,凤潇便在县主府住下了。
往后时日,凤潇长留在城里,时常去文昌先生的院子里,她也不从正门走,总是要从墙上翻过去,文昌先生说了几次也就由着她了,只每次都心惊胆战的,直到凤潇平安落地才放心。凤潇总是嘲笑他:“我可不是先生这等文弱书生。”
这日凤潇提着自己亲手送的点心,这是她特意打听过文昌先生的喜好来做的。她大大咧咧惯了,绣花也歪歪扭扭,唯有厨艺拿的出手了。
因为手里拿着东西,凤潇乖乖从正门进去了,文昌先生还有些惊讶,“你怎么不翻墙了。”
凤潇提起手里的盒子给文昌先生看,“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点心,摔坏了怎么办?”
“怎么,你这是来贿赂我的?”
“谁让你迟迟不肯写结局,弄的我心里痒痒的,能尝到我做的点心是你有福气,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凤潇虎着脸故作凶相。
“最近没什么灵感。”文昌先生垂眸,他只是私心想让她多来走走,才一直拖着没有结尾。这些天来,她的灵动活泼,给他平静的生活带来生机,她早已入了他心里。
“好了,先生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凤潇打开盒子,献宝似的把点心捧到他面前。文昌先生看着她亮亮的眼睛,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怎么样?”凤潇期待的问。
“很好吃。”文昌先生有些惊讶于她的手艺。
“你吃了我的点心,就是接受了我的贿赂,是不是该把结局写出来了?”凤潇笑的狡黠,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文昌先生有些无奈,再不忍拒绝,只好拿起书稿写了起来。
凤潇待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不觉就入了神。文昌先生写书时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让她完全移不开眼。
本就是私心拖着,结局早就印在他脑中,此时下笔如有神助,在凤潇捧着脸花痴的时候,文昌先生已经一气呵成把结局写完了。
等凤潇把文昌先生新写的结尾看完,终于心满意足,天色已经不早,她正准备告辞回去,文昌先生却叫住了她。
文昌先生从袖中拿出一根木簪子来,状似随意道:“前两日在街上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就随手买了,送你。”根本不是在街上随手买的,是他亲自雕刻的,只是他不想自己的心意过早暴露。
凤潇爱不释手的接过,立马簪上,“好看吗?”
“好看。”他的眼神专注,似是要将她看进心里,一向大大咧咧的凤潇也不禁红了脸,飞快跑了出去。
文昌先生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眼神有些空茫。来到这里已经一月,他的心态悄然发生改变,时常想起娘亲死前对他说的话。
“娘亲不盼着你能为我报仇,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离开这个污秽的地方吧,再也不要回来。”
刚来到这里时他满心愤恨,心里只有报仇,可是如今他却想着能在这里过一辈子也不错,娘亲已经安排好一切,他只需隐姓埋名,和凤潇幸福一生。
是从此沉寂,和凤潇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还是踏上那遍布荆棘的道路,从此再无安宁之日?
不!
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万一有一天他们查到真相,他只能坐以待毙,或许还会连累凤潇。他身上还肩负着许多人的期望,如果真的如了他们的愿,又有许多人的性命就此葬送。
凤潇他要,这仇他也要报。
要是凤潇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一向文雅的先生身上的书生儒雅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身俱来的令人不敢逼视的无双威仪。
这样尊贵的气度,哪里是一个普通写话本的小书生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