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
曹玺正式意义的妻子,孙氏,正叉着腰站在西屋门口。自从她成了顺治皇上主子爷家里的保母,俨然就成了曹家的真主子太上皇。无论老少,人人见了她都要点头哈腰。曹家原本是多尔衮家的王府包衣,可是多尔衮死后被顺治宣布为罪人。曹家也变成了内务府包衣。虽然获得直接为皇帝效劳的荣幸。可是没有多尔衮这个老主子的庇护,又有罪人家奴的身份,全家上下总是有些忐忑不安。如今孙氏在皇帝面前得了宠,自然值得全家去巴结奉承。何况她也确实难得回家一次。
曹玺走出东屋,一眼看见孙氏,低着头想走开。“爷这是要往哪里去啊?”孙氏已经横在曹玺面前。她个子很小,却足够肥硕宽大。“差事。去办皇上家的差事。”“爷这又是从哪里来啊?”曹玺头低得更厉害:“她、她就要生了。”“她?她是谁啊?没名没份一个蛮子女!”“好歹也是曹家骨血……”“呸!”孙氏一口唾沫吐在曹玺脸上。曹玺牙齿格格作响了一阵,还是没敢发作。取出帕子擦擦脸,就自顾低着头走开了。他恨恨想着,孙氏怀了孩子也保不住,还容不得小妹的孩子。要曹家断子绝孙么。可这些话,曹玺却不敢当面对孙氏提起半个字。
孙氏看着曹玺逃之夭夭的身影,冷笑了一声。她转过身子,叉腰对着东屋破口大骂起来:“没名没份的蛮子女,也不知道怀了谁家野种,生出来也是个下贱种子……”
顾家小妹躺在床上,漠然听着孙氏连绵不绝的谩骂,一动不动,也几乎什么都不想。

孩子
门咯吱咯吱响了,顾家小妹抬眼一看,进来了小小的曹寅。小小的身子在门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就蹦蹦跳跳入了顾家小妹的怀。小妹轻轻摸着小小的头,笑了,笑得如此甜蜜。
“你爹准你来的?”小曹寅笑了:“才没有呢。我啊,我是偷跑出来……”“哎呀,仔细你爹打你呀。”“不怕,和娘在一起,挨打也不怕。”
小妹和小曹寅都笑了,无忧无虑的。忽然,小曹寅不笑了。他低头不知想什么,忽然又抬起头,眨巴着小眼,轻声问道:“娘,爹说你是南省人。南省是什么啊?”
“南省就是南边的省啊。你娘啊,是南直隶昆山县人。你要牢牢记住,你外公名讳是顾天赐,你还有个舅舅唤作顾景星。前些年,你外公还来看望过几次。哼。他也不敢带我回家。你舅舅,至今还住在昆山。昆山,离这里可远可远了,足足有几千里地呢。”
小曹寅眼睛眨的更厉害了:“呀,好远好远啊。离得这么远,爹怎么娶到娘呢?”“哼。”顾家小妹冷笑一声,大声喊道:“你爹从来没有娶过你娘。你娘我啊,是你爹抢来的!”
“瞎说什么啊!”顾家小女闻声望去。不知何时,曹玺到了门口,板着一张脸凶凶的样子。“你少瞎说啊,我何时抢了你。”小妹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曾抢,你不曾抢。自有人抢了献给你。”曹玺的头低垂下来,脸色渐渐发青。他突然猛冲上来,抓住小妹,左右开弓,狠打了一顿嘴巴,猛然将她推到炕上。回头就抓住小曹寅的小手,拉到屋外。转身又把门锁住。全不顾小妹从屋内发出的呐喊:“放我回家,放我回家……”
小曹寅放声大哭:“为什么打我娘、为什么打我娘。爹你坏你坏。”曹玺一咬牙,转手把小曹寅也推倒在地。小小的头撞在地上,磕出血来。小曹寅干脆坐在地上,扑腾着小手,哭得更厉害更大声。这可是亲儿子啊,唯一的儿子。曹玺心痛的要命,赶紧俯下身子,拿出帕子盖在伤处。
“她、她不是你娘。西屋里的才是你娘”。“爹你瞎说,你瞎说。东屋里才是我娘,我不要西屋的娘,不要西屋的娘。不要不要!”
曹玺突然紧紧抱起小曹寅,将嘴对着小小的耳朵:“孩子你听我说啊,听我说啊。你可知我们曹家是什么人?包衣。包衣下贱啊。主子爷高兴了,说我们是家人,赏钱给我们、赏官给我们。主子爷不高兴了,明天就剥去你爹我的前程和差事,只能去铲马粪。你要爹去铲马粪吗?要吗?要吗?”
小曹寅惊呆了,眼睛睁得圆圆。他止住大哭,摇了摇头。“对啊。对啊。东屋里是你亲娘,她是你亲娘。可她是汉人。汉人下贱啊。我们家也是汉人,可我们家在旗啊。